【R76】Pull Out the Pin/拔剑出鞘 作者:老干妈的Slash地区 Title: Pull Out the Pin/拔剑出鞘 Relationships: OW R76 Summary: 莫里森有一位新搭档。 Note: 警员AU,年轻气盛的莫里森。 第一章 Chapter 1 莱耶斯探员。 莉娜敲敲那个深色皮肤的陌生男人的胸牌,莫里森皱起了眉头。他带着一顶黑色毛线帽,眉毛又浓又粗,显得他本来冷漠的脸更加严厉、不易接近。他身材高大,甚至比莫里森还要更结实一些,薄薄的一层衬衫遮盖不了布料下隆起的肌肉。他推掉莉娜调皮的手指头,侧脸时露出脸颊上几道已经黯淡下去的长条疤痕。 “你的新搭档。”莉娜愉悦地说,“这是杰克·莫里森,这位是从洛杉矶调来的加布里尔·莱耶斯探员。你是拉美人吗?巴西?还是墨西哥?” “拉丁裔。”那个人粗声粗气地纠正了她。莫里森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更像是罪犯,而不是警察。莫里森还是主动伸出一只手。 莱耶斯哼了一声,他抓过莫里森的手掌时十分用力,莫里森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下马威。 “我的座位在哪儿?” “在杰克的对面。”莉娜旋风般窜到两人的位置边。莱耶斯坐在了安娜之前的椅子上,他和莫里森桌子对着桌子,只隔着一个矮矮的置物架。莱耶斯随手拉了拉空荡荡的抽屉,把垃圾桶放在更顺手的位置。莫里森对他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但对方很自然地忽略掉了。 “麦克雷在哪儿?”他唐突地问。 “温斯顿的办公室。”莫里森有些发愣,“你认识他?” “他是我带的新人。那阵我还没去洛杉矶。”莱耶斯只是机械地回答莫里森的问题,脑袋环顾四周,最终锁定了温斯顿办公室的玻璃门。 “如果你想和他叙叙旧,等他出来之后你可以去找他。”莫里森说,“一会需要我带你到处转转吗?” 莱耶斯把目光挪回他身上。“不用。”他干净利落地拒绝了。 莫里森耸了耸肩。既然他的新搭档对他没什么好说的,他也自然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工作上。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对面的人从莱耶斯换成了麦克雷。 来自德克萨斯的麦克雷依旧顶着他标志性的牛仔帽,马丁靴毫无形象可言地搁在桌子上(可偏偏有女孩吃这一套)。他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左手来回儿抛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 “感觉怎么样?”他问。 “我不知道你在问什么。” “你的新搭档,莱耶斯。”麦克雷敲敲桌子,“我的‘老师’。” “他看起来不像个好人。”莫里森实事求是地说。他稍加回忆,莱耶斯的那张臭脸立刻浮现出来。 麦克雷点头表示同意:“估计整个洛杉矶的人都骂过他混蛋。倒不是真的说他杀人放火——你知道他为什么被安排和你做搭档吗?” “因为我是个倒霉蛋?” “你确实是,”麦克雷一脸同情地说,“莱耶斯是出了名的怪脾气,暴躁易怒,喜怒不定,张口就是粗话,口才全用在歪道上了——讥讽、挖苦,说个十分钟都不会累。温斯顿认为你们的性格可以很好的互补,而且安娜升职之后你一直是独身一人出任务,这让猩猩脸有些担心。不过,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他在这副面具下却是个优秀的警察。” 莫里森挑起一边眉毛。“真的?” “工作狂,效率高,经他手的悬案基本没有不能结案的。洛杉矶那边管他叫‘死神’、或是‘收割者’。你知道咱这边吧,因为黑爪的调查抽走了我们大部分的警力,上层便申请调来个行动力高的警探。但我实在没想到会是这个恶魔……” 突然间,麦克雷慌乱地停住了话头。“恶魔”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在桌子边阴沉地盯着他,试图用目光杀死麦克雷。“滚回你的座位去。” 麦克雷有些狼狈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正正牛仔帽,一溜烟跑走了。莫里森看着莱耶斯抱着一摞文件重重坐回转椅,扑腾起一片浮灰。 “新任务?”他好奇地问。 “旧的。”恶魔说,“都是你办过的案子。我想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配不配和我做搭档。” ※ 如果说第一天莱耶斯留给莫里森只有差劲的第一印象,那头一周简直是噩梦一样的磨合期。莱耶斯浏览过莫里森的案宗之后开始旁若无人地大声挑刺:战线拖太久、手段太温柔、没有后备计划、在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上浪费时间、只是靠运气才破了案……这些莫里森都使使劲忍了下来。 等到他们真的接手了第一个案子——这是个简单的任务,抓捕一名定位隐居在皇后区的逃犯。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从前期准备到破门逮捕任何地方都没有出差错,除了莫里森和莱耶斯从头吵到尾。莫里森一丝不苟地为行动做准备工作,莱耶斯却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他说“这种屁大的事不应该出动两名警探”,而莫里森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屁大的事。” 莫里森在开车。他在一个主干道的十字路口停下等红灯,莱耶斯大咧咧地坐在副驾驶里,骂他没胆量,应该打开警灯闯红灯过去。 莫里森掏出手枪,指着嫌犯让他跪下、举起双手。他刚要去裤兜里摸手铐,莱耶斯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冲着嫌犯的脸就是一拳;他嚎叫一声,吐出一颗断掉的牙,歪歪斜斜地倒在一边。 “莱耶斯!”莫里森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你他妈在干什么?” 莱耶斯晃晃手腕,平静地说:“你犯了一个错误。你去掏手铐的时候没有扶稳枪,嫌犯会趁这个空档来攻击你,到时候躺在地上的可是你的尸体了。” “我们已经包围他了,他不可能再——” “你永远也不知道人在绝路会做出什么事情,什么都有可能做出来!”莱耶斯厉声打断他,“我真怀疑你警校没毕业就出来当半吊子警察了。” 莫里森做了三次深呼吸才没有丢掉形象破口大骂,负责取证的警察都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吧,摊上这样一个搭档完全是莫里森意料之外的事,他还记得温斯顿找他谈话时几番嘱咐这个调来的警探是个厉害的人物,“和你不相上下”,这是温斯顿的原话,但莱耶斯现在每天像他的上级一样对他指手画脚,骂骂咧咧,实在让他很是恼火。 他们合作的第一个任务就这样结束了。那个晚上办公室里例行举行小型庆祝派对,顺便给实习警员哈哪过21岁生日,莱耶斯没有来。 “他是不是压根就不想看见我?”莫里森问麦克雷。 “没有,”麦克雷神色古怪地说,“他只是不喜欢热闹罢了。别胡思乱想。” 哈娜在其他同事的包围下大笑着切下了生日蛋糕。一片欢声笑语之余,莫里森躲在角落的座位里喝闷酒——只有他自己的搭档没有来。他好久没被这样的沮丧感困扰了,自己总是尽心尽力地在工作,虽然年轻了点儿,但精力十足,连局长都对他赞赏有加,表彰无数,可这个调来的加布里尔·莱耶斯偏偏看他不顺眼,无论他怎样努力,在他眼里全都是没用的废物。他们争吵也愈来愈频,关于整理物证的方式、行动小组的安排、是书面报告的总概,甚至是出任务时谁来开车的问题—— “快点,还等你开车呢。”莱耶斯一边戴好毛线帽一边催促着。 “我上周打球摔伤了腿,”莫里森大声说,“你就不能开一次车吗?” “不能。”莱耶斯吼回来,把钥匙抛在他脸上。 事实上,莫里森发现莱耶斯并不是不喜欢开车,他只是更喜欢让莫里森开车而已,还可以装模作样地批评他车技,说他是在乡下开拖拉机开惯了。除了头两次莫里森被气个半死后,他现在也渐渐习惯了。 多亏有麦克雷,他经常嬉皮笑脸地过来打圆场,某种程度上莫里森还是有些感激他。关于莱耶斯和麦克雷的关系也只是从年轻牛仔那里听到只言片语,想跟莱耶斯聊聊他的过去这简直比坐火箭上月球还难。麦克雷作为实习警员踏入警署第一天便是莱耶斯带的,没少对他苛刻责骂,后来因为一次大规模人员调动师徒二人不得不分开。麦克雷虽然一直都是嬉皮笑脸的模样,但谈起莱耶斯时也有几分敬畏。几天过去,莫里森没法把莱耶斯分到某个类别去,好警察、还是坏警察,他更像是一个矛盾体,对他粗鲁言行生气的时候也不得不因他的能力产生尊敬。 他只是有点欠揍罢了。 经过一上午漫长的蹲点监视后,莫里森只想赶紧回到警署享受空调和一顿饱餐。他去了食堂吃午饭,看到莱耶斯正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桌子旁,眼前放着没怎么动的餐盘,自己则在低头看一本手册书。莫里森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做到了他的对面。 “上午过得怎么样?”莫里森想随便扯点儿话题。 “无聊。”莱耶斯头也没抬。莫里森这才发现他看的是警署的宣传小册子。 “上次申请调查的指纹结果出来了吗?” “没有。” “证物组来过了吗?” “来过了。” “结果呢?” “还没出。” 莱耶斯依旧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把小册子翻得哗哗直响。莫里森终于忍不住了:“那个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啪”地一声,莱耶斯把册子拍在桌子上,露出一张彩色夹页——莫里森身着板正的警察制服,手捧警帽,目光坚定看向镜头。他还记得那天造型助理在最后一刻举着刷子往他脸上乱搞,努力地“让脸显得不那么白而影响摄影”。莫里森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他实在没想到莱耶斯会把这一页打开给他看。 “上边要给警署拍海报,被逼着去拍了。结果没想到宣传手册里也非要放上这张,我并不……” “我当然知道,”莱耶斯冷笑了一声,“早就觉得你眼熟了,也许街区路口的广告牌上也挂着你的巨幅照片呢。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警局把你从模特学校挖出来专门拍广告的吗?” 莫里森觉得一股怒火沿着他的脊背窜到全身上下,他握紧了叉子。“我以优异的成绩从警校毕业,直接被分配到这里当探员。” “留你在这里只是因为你养眼吧,”莱耶斯挖苦道,“振作士气。军队里不是也这样吗,留下那些好皮囊的人——” 他没能说完话,因为莫里森一拳打在他的脸颊上。餐盘带着没吃完的食物被推掉了地,哐当一声,这下整个食堂的人都向他们望来。 “请你尊重我,莱耶斯探员。”莫里森咬牙切齿地说,他在竭力控制自己不要用叉子一把捅在深皮肤人的颈动脉上。莱耶斯愣了一秒,然后他用拇指蹭掉鼻血,反而露出一个令人恼怒的微笑: “小猫挺野。” 他成功收获了来自莫里森的第二拳。 ※ “警徽,”温斯顿摊开手掌,莫里森瘪了瘪嘴,从胸口上摘下徽章递过去,“还有,枪。” “警长,我……” “公共场合对同事动手——还是你的搭档!你就这么想这样在你完美的履历上添上这样一笔?”他还从未见过温斯顿这样严厉过,“停职一天都算轻的了,好在你以前表现不错,这只是给你个警告。枪!” 莫里森只得把配枪也掏出来。“抱歉,我本意并不想这样。”他抿紧嘴唇,“但是为什么只有我受惩罚呢?” “显而易见,只有你动拳头了。”温斯顿没好气地说,“关于你和加布里尔,我对你们现在的状态并不满意。我安排你们做搭档不是为了看你俩每天打个头破血流的。” “我们没有……” “听我说,杰克。”警长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加布里尔的作风,整个警署,甚至整个洛杉矶都知道他是个混蛋,但没人愿意把关系搞得那么僵,你们可是搭档!是要在一起冲锋陷阵的。”他往莫里森手里塞了一张纸片,“所以你们必须要参加这个。” 莫里森低头看去,然后整个人都僵在那里——警员关系协调组。“这是什么?” 眨眼间,温斯顿已经坐回写字台后戴上他的方框眼镜了。“找加布里尔一起去,协调组应该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你们。” 莫里森机械地关上警长办公室的门,没想到莱耶斯正倚在门口等他。罪魁祸首双手抱胸,嘲弄般地打量着自己;莫里森没跟他说话,只是把纸片强硬地塞进他的上衣兜里,重重拍了一下。 “关系协调?”莱耶斯发出干巴巴地笑声,“他们只会搞这一套吗?” “看来你没少参与过。”莫里森讽刺地说。 “哈,当然。”对方耸耸肩,毫不在意,“不过还没见识过纽约部的协调组。” 无数种可能在莫里森脑子里快速闪过:“也许经过调查之后,我们以后就不会是搭档了?” “你在憧憬什么?”莱耶斯皮笑肉不笑,“真可惜,这不可能。” 协调员是个戴眼镜的瘦高个儿,他坐下的时候也像个杆子一样一动不动地矗在那。莱耶斯大大方方地在他面前坐下,莫里森则焦躁地在后面来回踱步,想早点结束这段“调查”,然后回去对付他的书面检查。要知道,他从小到大都没写过这种东西,拖他搭档的福,他今年倒是干了不少以前没干过的事——比如挥拳攻击同事、参加关系协调等等。 “请坐,莫里森警探。”调查员清清嗓子。 “他今天停职了,你可以不用叫他警探。”莱耶斯竟然连这个时候也不放过。 “据描述你们在公共场合发生一起肢体冲突,是在你们正式成为搭档的一个月后。请问是什么促使你爆发呢?” “他用语言羞辱我,”莫里森快速回答道,“我认为这种经常语言攻击、批评、辱骂别人的人应该受到及时阻止。” 调查员显然因为他表达直接而有些尴尬:“请问你觉得攻击是一种很好的阻止方式吗?” 莫里森匆匆瞥了一眼始作俑者,莱耶斯竟然笑出了声。“是的,尤其是对待这种屡次屡犯的人。” “是这样吗,莱耶斯警探?” “所有人都知道我就是这幅德行,”轮到莱耶斯了,他的表情还带着点愉悦,“我没有针对莫里森,我平时怎样说话,我就是怎样和我的搭档相处的。” 莫里森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人怎么会这样厚颜无耻? “你没有对莫里森警探抱有特殊的怨恨?” “当然没有,他可是我在纽约的第一个搭档,我们肩负着整个警署的希望,我自然希望能和他搞好关系。” 真是睁着眼睛胡说八道。 “那据你所知莫里森警探为什么对你如此不满呢?”好问题。 莱耶斯转过头来,和莫里森对视了。他深色的眼珠闪烁着狡猾和恶作剧般的开心。 “也许是他老好人的性格还没有适应我吧。” “永远也适应不了。”莫里森插嘴道。 调查员竟然直接把他忽略了:“这一次肢体冲突会影响你们的合作关系吗?如果让你选择,你会挑选别的搭档吗。” 还没等莫里斯开口,莱耶斯气定神闲地回答道:“当然会影响——也许这会让莫里森更好地了解我,我也能更深入地了解他;别的搭档?磨合期嘛,都会有的,我觉得我俩现在挺好的。” 调查员合上本子:“谢谢你的配合,莱耶斯警探。” ※ 莫里森冲出会议室的时候大脑嗡嗡直响,他说不出自己现在愤怒、疑惑和迷茫哪个更多一些。莱耶斯也许跟在他的后面,但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那张幸灾乐祸的臭脸。 他掏出手机,把群聊从通讯录里翻了出来。我现在急需喝杯酒,谁能陪我? 几秒种后,他收到了一条回复: 今天只有你休息,因为你被停职了。 —莱耶斯 操。 ※ 莫里森和莱耶斯的关系还是那样糟糕,除了他们依旧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莱耶斯频频露出那种诡异的微笑——想象一下吧,他一张扑克脸会扯出那种可怕的、狰狞的笑容。他看起来特别喜欢莫里森生气的样子,而莫里森干脆逐渐对他的调笑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倒也逐渐冷静下来。温斯顿终于不再怀疑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因为两个人谁都没有表态要分开,而且在短短三个月里,他们作为搭档完结了一起又一起案子,名字在表彰名单里出现了一次又一次。虽然莫里森很不愿意承认,即使他和莱耶斯性格迥异,但有一股默契是与生俱来的。 某天,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莫里森曾经的搭档安娜趁休假回来看望大家。她在莫里森的脸颊上落下友好的一吻,双手捧着他的脸蛋来回晃了晃,回头就看见莱耶斯双手叉腰不满地盯着自己。 “加比,”安娜竟然熟络地打起招呼,“真没想到是你的屁股坐在我曾经的位子上。” “我说怎么那么不舒服,原来是你的椅子。”莱耶斯当然要回嘴。最后两个人还是拥抱了一下,看起来认识很久了。 “杰克现在是你的搭档喽,”安娜看起来很高兴,“你可要多盯着点他,这小子莽得很。” “嗯。”莱耶斯玩弄的目光扫来,“就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可一点也不满意。” 莫里森干咳两声,“我能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吗,安娜?” 他很喜欢这个雷厉风行的女警探,方圆几英里的小混混看见她都要掉头就跑的那种;而且她是最懂莫里森的那个,从他们第一次握手开始到自己亲自开车送她去机场,她便是莫里森的至交好友。安娜总能把他从迷茫的深渊里毫不费力地拖上来,在他做傻事的时候将他骂醒,或是在他低谷期用坚定温柔的话语鼓励他。两人离开吵闹的办公室,在走廊里找到个安静的角落。 莫里森疲倦地揉了揉脑袋,五官都可笑地拧在一起。“关于莱耶斯……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像混蛋的好人。”安娜不假思索地说。 “我要怎么跟他相处?”莫里森呻吟着,“我做什么他都很讨厌,所有好事到了他嘴里都是狗屎,好像一天不骂我就难受得睡不着觉的那种。” “他都说什么了?” “年轻气盛,不识抬举,做事冲动,空有一张好脸蛋儿……” 安娜一点也不顾忌地大笑起来,莫里森只能恼火地瞪着她。 “我没觉得哪里好笑。” “还有呢?“ “我们参加过警员关系调查。” “哦,那个。”安娜因为憋笑肩膀一抖一抖,“我们都管那个叫夫妻关系调和组。” “安娜!” 女警探大概又笑了个几分钟,莫里森只能无奈地站在一旁。终于,她停下了笑声,抓过金发男人的肩膀。 “傻小子,如果莱耶斯没这样骂过一个搭档,那他可能就不是莱耶斯了。”安娜放柔了声音,“杰克,他关心你。他要来警署的前一天和我通过电话,从我嘴里了解了一下你。他看过你的档案,当然,系统里能调出来的他都看了。他说你是个好苗子,但还是需要一个人来指点你,他希望他就是那个人。” 莫里森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相信。”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莱耶斯就是这样的人。”安娜冲他挤眼睛,“他说你脸蛋儿好看?哦上帝,这在他的世界里基本等于告白了。” “一派胡言。”莫里森发表他的观点。 TBC ※关系调查组那段参考了美剧共同法则。 第二章 Chapter 2 天气开始转热的时候,他们接了一个调查当地走私集团的任务,局里对待本市走私案也相当严肃,前期调查就花掉不少时间,所有人都被搞得神经紧绷。几天前他们断了线索,莱耶斯表示自己在贫民区认识一些线人可以提供帮助。莫里森当然知道他说的线人是什么——那些混迹街头的小混混,黑帮的走狗,这都是自己未曾涉及的。当莱耶斯告诉要带他一起去的时候莫里森既欣喜又紧张。最后一次检查枪套里的备用弹药时还绷着神经。莱耶斯站在他旁边披上外套,看到他抿紧嘴唇的时候好笑地问:“怎么?” “我只是不想搞砸了而已。”莫里森实话实说。 “如果你意外地动动脑子,我们就不会搞砸。”当然不能指望莱耶斯说出什么好话,莫里森暗自翻了个白眼;但他没有料到的是,莱耶斯伸手鼓励似地捏了捏他的后颈——就像正常同事之间会做的那种接触。 莱耶斯的手心很冷,宽厚的手掌覆上莫里森的皮肤时他打了个寒颤,并不是因为凉,而是这头一遭的肌肤相贴。莱耶斯的手很快就收回去了,触电般的感觉随之消失。 “去开车吧,”他的声音头一次令人感到宽慰。 去贫民区的路上他们没有开警灯,沿着一条几近干涸的人工河低调行驶。莱耶斯一直扭头盯着窗外,莫里森看出他也心事重重,他思考的时候就是这幅模样,眉头死拧在一起,下颌的线条绷得紧紧得,刀刃般锋利。莫里森在一个缓坡处减速,阳光被河岸边的矮树枝桠过滤成斑斑点点,一股令人窒息般的静谧。 “就在这儿停一下吧。”突然莱耶斯开口。莫里森便把车停在桥洞下,他们离贫民区很近了,越过桥下的一片阴影,衣衫褴褛的人三三两两地聚在墙根下,充满警惕地盯着停下的警车。莱耶斯习惯性地正正毛线帽,刚要推门下车时莫里森抓住他的胳膊。 “干嘛?” “你要上哪?” “去和线人谈谈,你个蠢货。”莱耶斯皱眉,“你以为我们来度假的?” “你还穿着警服,就想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莫里森难以置信地问。 莱耶斯这次真的笑出声了。他的目光在莫里森脸上转了转,最后意味深长地停在他白得吓人的脖子上。 “听着,莫里森,”他说,“在这些人眼里只有你这样的人才是该死的条子,而我,只是为他们提供交易的伙伴而已。” “我这样的人?” “你知道这个桥洞下住着多少不同肤色的人吗?大概70多个,他们所有人的共同点就是不信任金发碧眼的白种警察。还有,你知道自己的样子吗?你他妈就像个刚从警校毕业的菜鸟,看起来什么都不懂。” “我二十七岁了。” “他们不知道,也不在乎,他们只凭第一眼来决定你是不是可以被那帮混蛋信任。你明白吗?” 莫里森叹了口气,然后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这回轮到莱耶斯瞪着眼睛瞅他了: “你上哪?” “和你一起去。” “不行,”莱耶斯厉声说,“你待在这儿。” “为什么?”莫里森拉上车闸,拔下钥匙,“我们是搭档,任务要一起完成。” “我命令你呆在这儿——” “你不是我的上级,不能命令我,”莫里森固执地说,“而且我也应该参与一些这种事,不是吗?” 他叉着腰站在警车面前,莱耶斯只好做出让步,他点点头,叮嘱他一会什么也不要说。两个人一同向人群方向走去,几个路人见两个穿着制服的人走来,谨慎地起身、让开,有一些跑掉了,还剩下三两个人留在原地抽烟。 这里很不好闻,不同于乡下泥土地或是圈养地的味道,而是一种可以闻到的腐败、黑暗的气味。莫里森吸了吸鼻子,余光看见莱耶斯镇定地迈着大步走在旁边。他环视了周围一圈,然后用一种像是在聊天气一样的轻松口吻问:“比利呢?” “这里没有什么比利。”一个蓄着脏兮兮的白胡子老人回答。莱耶斯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你他妈骗鬼呢,托马斯,赶紧把比利叫来。” 叫托马斯的老头把目光挪到莫里森身上,用让他不太舒服地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你带了个条子来。” “这是我搭档,”莱耶斯说,“我好歹也有份正经工作,有个同事没什么奇怪的。他不知道我们的‘那些事’,我只想从比利那里搞点东西然后就离开这里。” “‘那些事’?”莫里森嘟囔着。 托马斯伸出一只手,手掌上满是泥土和污垢。莱耶斯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钞票,递了过去。 “就这点儿?” “我找的是比利,又不是你。”莱耶斯怒气冲冲,”不想要就拿回来。“ 老头儿思索了一下,还是把钱塞进了兜。”比利两天没出现了,“他说,”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周二,他跟着那群人上了车。” “你确定。” “用美元起誓。” 莱耶斯点了点头,又环视了一圈潮乎乎的桥洞,目光从每个流浪汉脸上扫过。“我们走吧,”他对莫里森说,然后头也不回地迈大步离开。 “比利是谁?‘那群人’是谁?他怎么了?”莫里森紧跟在他身后。 “比利是我的线人之一,他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几个月前参与了当地的走私活动,后来被那些奸商骗得分文不剩,被搜捕队抓到自愿提供线索做交易。“莱耶斯飞快地说,”但是最近走私贩愈来愈猖狂,我估计他也被人盯上了。“ “他们抓走比利说明已经得知他与警察的交易,抓走警察的线人相当于向我们挑衅。” “没错,”莱耶斯拽开车门,“我们得快点行动。我知道一个地方。” “行动组呢?” “我去申请增援,但别指望他比我们先到。” 莫里森从来没把油门踩的这么狠过。他呼啸地穿过一个又一个街区,喇叭摁得滴滴响。莱耶斯边用通讯器向总局寻求后援小队,边指挥方向。十几分钟后,他们从小路下道抵达一个空旷的工厂,只有稀疏几辆车飞驰在几十米开外的一条公路上,没人往这里多看一眼。 “这是哪儿?” 莱耶斯没回答他的话:“你的子弹带够了吗?” 当然。不过莫里森知道他并不是真正在怀疑他没有带好装备,而是提醒他这次任务不是儿戏。烈日当头,烤得莫里森的后颈火烧火燎。他摘掉警帽,嫌它碍事。莱耶斯脱去了外套,解开衬衫的两颗扣子。 “你怎么知道是这个地方?”莫里森抬头望着那栋废弃工厂。 “比利和我提起过,他说纽约的走私据点都在这儿,而且有一个惩罚房间。如果他们抓了谁来,都会拖到这里禁闭。不过我还从没来过这里。”莱耶斯弯身在座位下面又摸索了一番,然后又神奇地掏出两匣子弹,把其中一匣扔进莫里森怀里,另一匣放入自己的枪套,“小心点,别死了。” 他们从一扇虚掩的后门瞧瞧摸了进去,竭力放轻脚步。莱耶斯走在前面,举着枪的双臂稳如泰山;莫里森秉着呼吸紧跟在后,负责注意他们的后背。他能听见有人在说话,但是很难分辨出准确的方位,那些声音通过墙壁、管道,环绕在他们四周。莱耶斯在一个愈发阴暗的走廊摁亮了手电,莫里森顺着光亮望去,那里有一扇紧闭的铁门。 “这是通往禁闭室的门吗?” “我不清楚。” 莱耶斯把手指扣在贴门上,敲击了两下。一阵静谧,接着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扑上铁门。 “放我出去!”一个人在里面嚎叫着,拼命地砸着门,他的嗓子哑得厉害,好像已经哭喊了很久,“求你了,放我出去!我再也不敢了!” 莱耶斯如释负重地叹出一口气:“这就是比利。他还没死。”然后他贴在门上喊,“比利,是我。” 门那头突然安静下来。“是你吗?加布里尔?感谢上帝你终于来了——”但接着又惊恐万分,“他们会连你也一起杀掉的,我们都逃不过的……” “冷静点,我和我的搭档都在这儿,后援也在路上了。”莱耶斯说,“怎样才能救你出去?” “有一个留着莫西干头的家伙,他是管禁闭室的,钥匙在他身上,天啊。”比利开始哭哭啼啼,“你们打不过他的,他们总是成群结队——” “现在大概有多少人在工厂里?” “四个,或者五个,其他人都被派去别的地方了。” “他们在哪儿?” “三楼,是他们管钱的地方。他们一直因为收益问题而争吵。我猜他们都在那儿。” “你做的很好,比利。听着,我们现在去楼上看一下,等我们拿到钥匙立刻让后援队来救你,好吗?” 门那边只有啜泣声。莱耶斯那副表情应该是当他默认了。 “我们走。” 他们找到了楼梯井,里面一股呛人的霉味。通往三楼的门没有关,两个人闪身进去。这一层总算比禁闭室的走廊明亮些了,几个小车间被改造成办公室一样的屋子。莫里森冲莱耶斯点点头,两个人开始沿着走廊一个屋子接一个地排查。头几个里面什么也没有,桌子、椅子,布局非常简单。后来莫里森在一个空房里的箱子发现了几把枪,他猜那是用来给客户过目的样本,他在本子上记下房间号,叮嘱自己一会儿记得叫证物组来取证。 顺着越来越清晰的说话声,他们定位了走私贩聚集的办公室。莱耶斯用枪指着门,瞥了一眼与他动作一致的莫里森:“准备好了吗?” “当然。”莫里森小声说。 莱耶斯一脚踹开了那扇不太结实的木门,里面坐着三个人,都被吓了一跳。“都他妈别动,警察。”莱耶斯吼道,根本没费心去兜里掏警徽,“放下你的武器!”其中一人反应不逊,就近抄起一把枪去拽保险栓。 最让莫里森引以为傲的是自己的枪法,他在警校的几个学期几乎年年包揽射击比赛移动靶项目的冠军,导师开玩笑地说过他有一双可以自动定位靶心的眼睛。同样出色的,还有精准的判断力和反应力,这令他在众多学生中脱颖而出。只是余光一扫,他就猜测到敌人的动作,轻移枪口他便击中那把还没有完全被举起来的枪。那只步枪伴着对方的惨叫声叮咣落地,莫里森伸脚踩住。 莱耶斯抓住这个空挡,也迅速射击。但对方三人似乎也有所准备,绕过枪口向两位警察扑来,似乎想用搏斗来以多制少。莫里森头一次看莱耶斯用近身搏击,每一拳都干净利落,出脚也毫不犹豫,速度像闪电一样快而准。莫里森从一侧冲出,将其中一个扑在地上,用膝盖压制住他的喉咙。 莱耶斯的枪在争斗中脱手。莫里森想替他捡起来,却在这一个空挡被身下的人一个猛击,疼痛让他的意识消失了三秒。 “你他妈的没问题吧?”莱耶斯冲他喊。但他也没好到哪去,和两个人险险周旋着,鼻子边的鲜血在他深色皮肤上格外明显。莫里森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却被身边的人拽住大腿,又跌了回去。 他用枪托使劲敲击那个人的后脑勺,直到他晕了过去,在这场争斗中出局。不远处的莱耶斯发出一声闷哼,像是被击中了哪个部位。莫里森觉得肋骨疼得厉害,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和两个气势凶猛的人在狭小的屋子里缠斗很难占上风,他得帮帮莱耶斯。 莫里森眨眨眼睛,将眩晕感抛出脑海。他下意识地举枪,却看到莱耶斯正被另一人的枪口顶住了脑袋,脖子被另一只胳膊紧紧禁锢住。操。 “放开他。”莫里森吼道,枪口向前,“我们是警察,你如果不想死在监狱里就赶快松手。” “你觉得我会在乎监狱不监狱吗?”挟持住莱耶斯的那个人——莫里森认出他就是那个管禁闭室的莫西干头——也好不到哪去,他脸上全是血,被莱耶斯打得不轻,站都站不稳,莫里森担心他随时会失手扣下扳机,“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你们这些臭条子会放过我们吗?” “莫里森,快走。”莱耶斯开口说话了,他竟然他妈的开口说话了,他竟然让他从这里逃出去。 我他妈的才不干。莫里森凶狠地瞪了他一样,让他闭嘴。 他知道莫西干头已经失去逃跑的希望,他只想拉一个警察给他做陪葬。莫里森的眼睛如猎鹰般紧盯着他放在扳机上的手指,他盯得那样用力,仿佛能数清他手指上细密的指纹、星点散落的皮肤斑。他的脑袋转得飞快——也许只有零点三秒,他能够赶在莫西干头动手之前射击。 “杰克。”他听见莱耶斯在叫他的名字。 “闭嘴。“他低声说。然后他开枪了。子弹从弹道里呼啸而出,在莫里森眼里似乎放慢了一百倍,他盯着子弹,盯着它在粘稠的空气中如利刃般劈开一条直线,摩擦出点点火花,在他耳边劈啪作响。终于,那颗子弹嵌入进莫西干头的小臂里,他痛苦地嚎叫了一声——莱耶斯又及时补了一肘击,把那把枪夺下。 一连串的搏斗和几秒前的高度紧张让莫里森的太阳穴疼得快要爆炸了。”还不是得我救你。”他强颜欢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赶紧躺下,“快在他身上搜搜禁闭室的钥匙……” 他的话还没说完,莱耶斯突然用一种恐怖的眼神望着他。“杰克。”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喊他的名字了,莫里森有些摸不着头脑。 “身后!”莱耶斯大吼一声。但一切都晚了,仿佛一个刚从陨石上剥落的碎片重重砸在他的后脑勺上;下一毫秒,他的后背也挨了一下,他清晰地听见骨头断掉的声音。 莫里森意识脱离身体之前听见两声枪响和一连串的咒骂。他暗自祈祷莱耶斯把那个该死的家伙制伏了。 ※ 七岁的时候,莫里森从马背上摔下来过。当时刚刚入秋,农场已经准备好了草垛,整齐地铺设在干掉的泥地里。莫里森喜欢爬到马背上再跳进松软草垛里的感觉,虽然经常把自己搞得臭烘烘的。可那一天,他最好的朋友黛西(是一匹皮毛发亮的枣红色母马),在他准备从马背上跳起的时候发了疯一样的奔跑,最后莫里森只能后背着地摔在硬邦邦的地面上,断了好几根骨头。这是他脑海里最痛的记忆。 ——现在也不过如此,那几根被敲断的骨头好像长在脑壳里,还没睁眼就要痛得爆炸了。莫里森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轻轻摇晃,过了几秒钟他才找回意识,发觉自己在一辆飞驰的车里。莱耶斯正抓着方向盘,这是他几个月以来两个人独处他第一次开车。 “我死了吗?”莫里森说,他觉得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堵得难受,“为什么你在驾驶座上?” 莱耶斯迅速地投来一瞥。“伤成那样话还这么多。”他腾出一只手扔来一团布料,莫里森抖了抖,发现那是莱耶斯经常放在后座备用的T恤,“捂着你的伤口。” 莫里森觉得脸颊湿漉漉的。他随手蹭了一下,看到自己的手心全是血迹。 “捂上。”莱耶斯说,“我们离医院还有点距离。” “这衣服挺贵的吧?” “莫里森。捂上。” 莫里森把衣服拧了拧,在脑袋上缠了一圈,这幅样子看起来一定非常搞笑。他盯着窗外,让记忆慢慢在脑海里凝聚,他想起了工厂里的事。 “你把那个敲我脑袋的混蛋干倒了吗?” “当然。” “后援来了吗?” “来了。他们在负责剩下的杂活。我不想等医疗队,他们太慢了。” “比利呢?” “还活着。” “我救了你,对吗?” 莱耶斯转过头投来一个复杂的眼神。“对。”他顿了顿,“你救了我。开心了?” 莫里森咧嘴露出一个带着傻气的微笑,但脑袋突如其来的阵痛又让他恶心得想吐。莱耶斯送他去了医院做了快速检查:轻微脑震荡,断了根肋骨,小腿流弹蹭伤。莱耶斯在脸部和手臂上也有一些擦伤,他只是吩咐护士简单包扎了一下。不过莫里森躺在一边看莱耶斯神情严肃地以警署的名义为他办住院手续暗自发笑。 不管怎么说,他在走私犯的枪下救了莱耶斯一命。如果不是他果断的开枪,那现在估计就轮到自己送莱耶斯去太平间了。这令他有些高兴,甚至还有些调皮的得意;他希望得到认可,希望用自己的能力保护身边的人,而他做到了——即使对方是个自大的混蛋,但仍是个好搭档。如果再有一次莱耶斯落入困境,自己也会毫不犹疑地出手相救。 莱耶斯在医院陪了他一会儿,其实就是站在一边看医生给莫里森做各种各样的检查,叮嘱他什么时候呼叫护士,什么时候吃药。莫里森一直昏昏沉沉地,胡乱点着头。最后其他人都离开了,莱耶斯才走到病床前。他俯身观察着莫里森。 “你听见医生说什么了吗?” “没有。”莫里森老老实实回答。 “他说你得休息上几个礼拜,不能工作。” “但是——” “你现在哪儿都不能去,”莱耶斯严厉地说,“我会回局里把报告写完,处理好这个案子,你就负责乖乖躺在这儿。等你的脑袋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再来讨论公事。” “我的脑袋好得很呢!”莫里森叫到,然后疼得龇牙咧嘴,像是有人在他的后脑勺上割了一刀。 “现在是谁躺在病床上呢。”莱耶斯翻了个白眼,“我得走了。一会儿会让别人来陪你。” “晚上来找我,我想弄明白这个案子——” “你需要睡眠。” “我是你的搭档,我需要获得和你一样多的信息。” “好吧,”莱耶斯思考了一下,“明天我过来。把你的脑子休息好,省得第二天还是糊里糊涂的。” 莫里森在病房昏睡了一夜,第二天来探望的不只是莱耶斯,几乎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来了。不过当莉娜和哈哪开始高声说话的时候,他的脑袋又疼得快炸了,最后温斯顿只能把他们全都轰了出去。几分钟后,只有莱耶斯和温斯顿留了下来,当莫里森问及案情的时候,两个人都阴着脸,温斯顿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眼睛,这说明没有好消息。 “比利又提供了点线索,走私集团是走投无路才开始搞大声势,希望能借警察之手躲过一劫,”温斯顿说,“他们惹上黑爪了。他们因为前些日子偷渡被抓,欠黑爪一个紧急订单——好几千枪支。” “一定耽搁了黑爪的什么安排。”莫里森猜测。 “不止是耽误,因为没有武器,新泽西那边的黑爪被警察抓个现行,毫无反抗之力。他们一定会求助于在纽约的黑爪。”莱耶斯说,“不过亏损了太多人,他们还在重组,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冒险行动。” “我们会成立专门调查黑爪的小组吗?” “我会和总局商量一下,到合适的时机我们会这么做的。”温斯顿告诉他,“现在你能做的就是在床上躺着。” 一定是看到莫里森露出绝望的神情,如果没看错的话——莱耶斯甚至微笑了一下。 ※ 出院的那天是莱耶斯来接他,这多少让莫里森有点惊讶。他第二次坐在莱耶斯的副驾驶上,虽然他的脑袋不再疼了,但这种闻着熟悉的车内香薰和搭档聊天感觉还是有些微妙。休养的这段时间两个人没少见面,他们谈论的大多都是工作,莫里森总会连珠炮似的发问,而莱耶斯只是简短地回答些他觉得重要的部分。不知是否是一种错觉,他总觉得莱耶斯隐瞒了一些东西。但莱耶斯毕竟是莱耶斯,他还有许多秘密,莫里森从来都无从知晓。 莱耶斯帮忙把莫里森住院用的东西都拎进了他的公寓。“谢谢你,”莫里森使劲在发涩的钥匙孔里拧钥匙时问,“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好啊。”莱耶斯竟然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公寓除了他的朋友安吉拉在他住院时来过帮他带点东西之外,再便一直空无一人。一推开门,空了几周的屋子全是浮灰,还带着一股陈旧的霉味。莫里森急忙跑过去开窗户、拉窗帘,回头发现莱耶斯正一脸嫌弃地站在餐桌边,把几个盘子里的东西全倒进垃圾桶。 “呃……都扔了吧,”莫里森有些窘迫地说,“还有冰箱里的一些东西,我猜它们都坏了。” 莱耶斯清理冰箱的动作算得上粗暴——他只用鼻子闻闻就干脆地摔进垃圾桶中。最后他还在柜子里翻出个没开封的去味剂,撕开包装后扔进冷藏柜。 “那里有啤酒,如果你想喝的话。” “不了,一会我还要开车回去。” “哦,对。”莫里森应了一声。接着两个人就陷入尴尬的沉默。莱耶斯在他的小公寓里转了转,好奇地观察墙上的壁画和柜子上的摆件。他在CD柜边驻足了很长时间,还在里面挑挑拣拣,随手翻出一个来看。 “红辣椒?”他问,“我不知道你还是他们的忠实粉丝。我还以为你更喜欢乡村的旋律。” “我其实对八十年代摇滚没什么特殊喜好,除了他们。”莫里森耸耸肩,“你也喜欢?” “真没想到,”深皮肤的人说,“你我竟然还有相同的爱好。你弹吉他?” 他指了指挂在墙上的一把木吉他。莫里森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我只是入门级,而且很久没弹过了。上面都落了灰。”他问,“你也会弹吗?” “我在心情好的时候会弹。”莱耶斯说,“不过很长时间我都没觉得心情好了。” “真可惜。” 莫里森脱掉了鞋子和外套,蜷在窄窄的沙发上。莱耶斯依旧用冰冷冷的后背对着他,当他走过莫里森的一排擦得锃亮奖章时,他低声开口了: “谢谢你救了我。即使你的选择很蠢,会让自己丧命。” 莫里森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 “不客气。”他说,“毕竟我们是搭档。即使你说话总是像个混蛋。” “你说的没错。”莱耶斯说。莫里斯不知道他指得是自己的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 “我们今晚在酒吧有个聚会,庆祝杰克痊愈归来。晚上七点,谁也不许迟到——哇,快看,谁来了,杰克!” 莫里森回到办公室的第一天,还没等他坐回自己早就心心念念的办公桌,就看见莉娜站在一张宽桌上,像宣讲人一样张开双臂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还没等她嚷够就被桌子的主人莱因哈特从上面轰了下去。 其实最先提议去酒吧庆祝莫里森回归的是麦克雷——永远是麦克雷,只要和烟与酒有关系的东西都是他在发表意见。莫里森本来不打算搞得这么隆重,而且他严重怀疑麦克雷只是想找个借口酗酒罢了。 ”莱耶斯也许不会去吧。”莫里森有些尴尬地说,偷偷抬头瞟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搭档。对方无动于衷,似乎根本不关心他们的对话。 “胡说,”麦克雷把烟掐掉,扔进莱耶斯的垃圾桶里,说给那个坏脾气的人听,“他一定得来。” “从我这里滚开。”莱耶斯低声喝道。 最后当莫里森真的在人群的缝隙中看见独自坐在吧台的莱耶斯时还是吃了一惊。莱因哈特认识这里的老板,这也是他们总来这里聚会的原因。不过,还有一种说法,身高两米的大块头能喝光城区内所有的自助啤酒,只有在这里才不会被老板记在黑名单上。他挥了挥宽大的手掌,吩咐酒保给每个人一杯这里的特色啤酒。 “我希望你们都做好步行回家的准备了。”他笑呵呵地把杯子分给大家。莫里森回头后看了看,莱耶斯还是自己坐在远处喝闷酒,不过身边多了几个前来搭讪的女孩。那些姑娘们个个留着瀑布般的金色波浪卷,前凸后翘,像是某个模特队集体出来狩猎一样。莫里森喝了口啤酒,思考着她们是有多想不开才会与莱耶斯搭话。 “我们需要叫他过来吗?”莫里森问。 “算了,他想过来的时候会过来的。”莱因哈特打消了他的想法。 莫里森再转过身向那边偷看的时候,莱耶斯在和个头最高的那个姑娘咬耳朵,女孩被逗得咯咯直笑,笑得花枝乱颤。莫里森转过头看看自己身边的安吉拉,酒精开始侵蚀自己的大脑了——他甚至在猜测莱耶斯会不会对同样是金发的安吉拉感兴趣,她看起来完全就是他的菜。 剩下的人围在小桌子边,玩了几轮游戏,掷骰子,罚酒,还有年轻人爱玩的真心话大冒险。后来他们决定转瓶子,几次之后瓶口指向了莫里森,不偏不倚。 “终于轮到杰克了!”莉娜愉悦地说,“谁来点个题目?” “就来那个吧。”哈娜说,神色古怪地瞥了一眼麦克雷。 “玩真的?”麦克雷回问道。 “为什么不?” “我怕杰克会生气。”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莫里森插嘴。 “你俩别自己在那说暗语,有什么想法就快说出来。”莉娜及时地阻止了用眼神交流的两个人。麦克雷放下杯子,清了清喉咙: “杰克,我和哈娜打过一个赌——我觉得莱耶斯不介意亲你一口。” “我赌他不会。”哈娜坚决地表态。 “不可能成功的。”莫里森也说。 “拜托——” “我们在一起的三分之二时间里都在吵架和互骂,”莫里森转转酒杯,“他才不会喜欢和我待在一块,更别说什么亲亲了。杰西,你已经输了。”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呢?”麦克雷一脸苦相,“我赌了五十块呢,杰克,五十块!求你,看在我的份上,帮我这个忙吧——” “好吧。”莫里森说。也许是因为酒精——人类不都是这样吗?所有的胆量和错误最终都会推给酒精——让他毅然决然地扔下杯子,“你等着。” 他在一片起哄声中站了起来。不知是谁换了首节奏感更强的音乐,鼓点连通着扩音喇叭,从四面八方传来,但莫里森还是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他穿过舞池,碰到了几个人的肩膀;莱耶斯仍坐在那里,女孩们早就散去,又只剩他一人。从不离身的毛线帽被他扔在一旁,从后面看莱耶斯的短发长长了些,他一直说没空去理发店,还曾气呼呼地说要全给剃了。蓝色和紫色的舞灯交织在一起,追光快速地扫过所有人的脸庞。莫里森眯了眯眼睛,发现莱耶斯已经注意到他了。 “请我喝一杯。”莫里森在他旁边坐下。 莱耶斯习惯性地上下审视了他一番。“如果你是因为真心话大冒险来的,抱歉,我不接受你的嘲弄。”不过他还是举手给莫里森要了个杯子。 “我只是想知道我的搭档自己在这里干什么,”莫里森看着酒保给他倒上酒,闻着就很烈,他不知道莱耶斯已经喝了多少了,“以免被人说我冷落了搭档。” “真不容易。” “但我发现你完全没有被冷落,”壮胆似的,莫里森喝了一大口酒,让那些火辣辣的液体在自己的食管里燃烧,“你是不是早就看好哪个姑娘了,闻闻你自己,全是香水味。我很好奇,你似乎很喜欢和金发姑娘聊天,想知道你不是真的那么喜欢这一型的——” 伴奏用一阵吵人的鼓声结束了这一曲,周围突然就那样安静下来,莱耶斯终于被他吸引到了注意力,若有所思地盯着莫里森因为酒的苦味皱眉。 “你想酒精中毒吗,莫里森?还是说你早就被几杯啤酒灌醉了?” “要你管?” “如果你那么想死在这里,也许我还能帮你一下。” “滚。” “是你主动过来的。” “我只是想聊聊天。” “聊聊天?” “像所有应该在聚会里随意聊天的同事那样。”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在莱耶斯眼里不是那么讨人厌。这里真的很热,莫里森口干舌燥,解开两颗衬衫扣子让自己透透气。 但是莱耶斯说:“莫里森,我们永远也没法像普通同事那样聊天。” “为什么?”莫里森在嘈杂的音乐里大声喊,“我到底做过什么让你这样看不上我?” 莱耶斯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敲着杯身,莫里森只能尴尬地挪开目光,隔着透明的杯子盯着他泛白的指肚。该死。莫里森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看透了: “你的大冒险到底是什么?” 莫里森打了个酒嗝。“让你亲我。” “你倒是很坦诚啊。”莱耶斯说。 莱耶斯倾身向前,把嘴唇贴在了莫里森的唇上。操,他做得如此自然,好像……好像他每天都在这么做、或者在练习这么做一样。也许是因为他们的距离早就不知不觉被拉小、乃至消失。莱耶斯的唇和他的皮肤一样,冷得可怕,但莫里森又烫得惊人。他们碰撞在一起,然后猛得分开。 操,操。莱耶斯真的亲了自己。这并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吻,因为他并没有使坏地用上舌头。这只是蜻蜓点水的示范,虽然莫里森正是抱着这样的目的来的,可当这一刻真正发生的时候,他像个筛子似的抖个不停,惊讶、迷茫和惊慌失措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莱耶斯呢,竟然依旧保持着他夸张到欠揍的平静。 “你说对了,我确实喜欢这一型的。”莱耶斯说,“你还要酒吗?” ※ 莫里森是怎样从酒吧里逃出去的,他自己也记不住了。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在一条不认识的马路上吹凉风。他想起来的第一件事是还没有付酒钱,第二件事便是莱耶斯亲了他这件事。操。这真的发生了。他和那个互相看不上眼搭档结结实实地亲在了一起,差点就要交换唾液了。 然后他接到麦克雷打来的电话。 “老兄,你在哪儿?”牛仔的声音传来,“谢谢你帮我赢来五十块钱,哈娜已经气疯了!” “杰西,”莫里森现在一点也不想听关于赌钱的事,“莱耶斯为什么一点也不避讳我?” 电话那头突然变成诡异的沉默。一个世纪那么久之后,麦克雷的笑声毫不客气地穿过听筒,炸响在莫里森耳边: “兄弟,别告诉我你从来都不知道——莱耶斯是一名同性恋。” TBC 第三章 Chapter 3 那个愚蠢的吻过去几天了,莫里森的嘴唇还是火辣辣的,他总是会用手指去碰碰那里,好像这就可以提醒自己这一切真的发生了。办公室的那帮孩子可算是逮住了自己的什么把柄,他们总是在两个人一起行动的时候对他们挤眼睛,或者假装咳嗽,拜托,这儿可不是什么高中校园。最后莱耶斯负责用他那张扑克脸吓跑他们。 “没人喜欢恶魔。”莫里森提醒他。 “小麻雀们太烦人了。”莱耶斯暴躁地说。 说道莱耶斯,他还和以前那样自大,脸色阴晴不定,麦克雷一凑过来就爱飚脏字,但自上次两人从枪口下险险逃命之后,莱耶斯对他的态度有了明显的改变:他开始把重要的工作分给莫里森,会让他在行动讨论中先发表自己的看法,频繁邀请莫里森参与他与警长警监的会议;甚至有一天,路过的莫里森隐约听到他在和温斯顿的谈话中夸奖了自己(尽管是在“但是”断句前)。这对两个人来说都是个进步,总算莫里森能感到莱耶斯在把他当搭档来看了,即使他那张不讨人喜的碎嘴和时时刻刻皱起表达不满的眉头根本改不掉,莫里森已经没什么想挑剔的了。 莫里森做事总是很周密,而莱耶斯依旧保持着雷厉风行的风格,但缺少对细节的摸索。当整个楼层的办公室黑着灯,他们只点亮一盏手边的小台灯、在桌子上铺开的地图勾画行动路线的时候,莫里森总算知道了温斯顿为什么会把他们安排在一起——人事报告中办事效率那一栏数值可是非常好看,他们俨然成了别人眼中的完美搭档。 “如果你们再这样下去……”麦克雷盯着走廊上的本月表彰榜,上面赫然是莱耶斯与莫里森的名字,还配着两个人当时被“绑架”去的照片:莫里森笑得有些尴尬,而莱耶斯还不情愿地瘪着嘴,“其他搭档们估计要考虑辞职了。” “把烟掐掉,麦克雷。”莱耶斯呵斥道,“我们俩确实干得不错,莫里森一周要加的班可比你赖床的时间都多,希望可以向你们这群懒蛋起到点督促作用。” “噢,”麦克雷装作惊讶地说,“好像我的爸爸从坟墓里爬出来了一样。到底谁要求把你调回来的?” 不过,莫里森头一次发现与搭档的办公桌离得近是一件多么……多么尴尬的事情。每当他抬起眼睛,莱耶斯总会精准迅速地捕捉到他的目光,而莫里森只是想抓起座机,或者在笔筒里找支还能写字的中性笔。这不是心虚,他告诉自己,他没什么可心虚的,一切都因为自己不胜酒力,接了那种愚蠢的大冒险,干了一件(或许会让自己后会一辈子)的蠢事,在同性恋同事的面前要求他吻自己,而且莱耶斯竟然照做了。 大概因为他忘了一件事,莱耶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该死。 不仅如此,他看向莫里森神情也有了少许不一样:有火焰在他的眸子里雀跃,莫里森从未觉得他的目光如此赤裸,盯得莫里森的心脏咚咚跳个飞快,仿佛被谁上了发条。莫里森认为那是猎豹盯着猎物的表情,兴致勃勃,欣赏眼前困兽的窘态;而当他想仔细确认的时候,那种眼神又很快消失了。 莱耶斯到底在想什么? 那个男人正对着自己的手机狠命地敲打,谁都知道这是莱耶斯的坏习惯之一——心情不好的时候拿手机出气。莫里森有些烦躁地啃着手中的笔头,边盯着对面的人。再这样下去,这些心思迟早会影响他的工作。突然,莱耶斯发出了一声轻哼。“看上瘾了?”他开口道,手指头也没停下。 “莱耶斯,我们得谈谈。”莫里森忍不住提议。 “谈谈?谈什么?”对方反问,“如果你想讨论上午的案子,根本没必要,我们做得非常好,已经送去结案了。” “不是,我……”莫里森口干舌燥,“我想谈谈前两天的事。” 莱耶斯挑起眉毛,又在盯着他看了。他总是这样,像鹰隼一样死死咬住人不放,另一个坏习惯。莫里森被他看得背后发毛,却又不知道应该将目光落到哪里才算合适。 “影响到你的工作和生活了吗?” “当然没有!我只是……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噢,我还以为你是想帮麦克雷赢钱。”那个始作俑者只是耸耸肩,“那小子五十块到手,却连跟烟都没请我。” 这回轮到莫里森挑起眉毛:“就这样?” “不过坦诚地讲,这件事对你产生这么大的影响,着实令我感到——”莱耶斯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领,从座位上站起身,“——非常惊喜。”他又向愣在原地的莫里森投去一个假笑,然后开始低头收拾自己的挎包,莫里森看到他往里面扔进去两个文件夹、烟盒、手机、和一个随身携带的小记事本,“但我不希望你保持这种状态,警署需要头脑清醒的人来干活。” “我清醒得很——你要去哪?” “工作。” “我也去。”莫里森跟着站了起来。 “不,不需要你。”最后莱耶斯戴上他的帽子,摇了摇手指,“如果你真想帮我点什么忙的话,就给证物组打个电话,催催他们的验证报告。还有,我们的行动提案今天必须要交给温斯顿了,总结部分帮我补上。” “你知道吗,提案里我只会署我自己的名!”莫里森冲他背影喊,莱耶斯摆摆手抛下一句“你不会的。”作为回应。莫里森跌回座位,麦克雷隔着过道还在往这边看热闹,把手中的笔转得眼花缭乱。 “一切还好吗,杰克?”他懒洋洋地问。 “不太好。”莫里森没好气地说,“如果你再不把脚从桌子上拿下去,温斯顿会用电棍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莫里森给证物组打了电话,虽然他不喜欢莱耶斯像上级一样对他使唤来使唤去,但他们真的有很多工作要做。莱耶斯很少这样丢下一堆活儿就离开办公室,即使嘴上埋怨着,但莫里森还是相信他有急事要处理,便自己埋头处理好剩下的任务。 两个小时后,莱耶斯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莫里森也刚刚把提案递进警监办公室。他的深皮肤搭档并没有向他解释在办公室最忙的下午去了哪里。莱耶斯扫视了一下桌子上堆着的证物组的回执,“干得不错。”他罕见地称赞道,“一起吃晚饭吗?” “吃那家餐车热狗吧。” “我倾向墨西哥菜。” “今天吃热狗,明晚吃墨西哥菜。” “定了。” 莫里森很快就把莱耶斯神秘地离开办公室这件事忘在脑后,直到第二次,他们在一个难得清闲的早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从儿时的恶作剧到市议员的政治理念,闲聊没什么营养但足够消磨时间——莱耶斯突然说:“我得离开一会儿。” “又来?”莫里森拿纸团丢他,“你家里出了事情吗?” “没有,”莱耶斯闭口不谈,他甚至懒得转移话题,“没必要告诉你。” “温斯顿知道吗?” “我不关心他知不知道。” “莱耶斯!你不能这样什么也不解释就擅自离岗!我会告诉温斯顿的——” “是吗,告密鬼。”莱耶斯竟然嗤笑一声,“那你试试看。” 他消失在门的那边后,莫里森愤怒地摇晃着脑袋,发现除了他谁都没有注意到莱耶斯的离开。他当然不想当什么告密鬼,温斯顿也许也根本不会管莱耶斯的事——有的时候,他对总部调来的人的态度总是过于信任。莫里森在日历上把今天的日期画了一个圈儿,用红笔标注上“加比离岗”,然后是精准到分钟的时间。 莱耶斯第三次离开的时候甚至没和莫里森打招呼。莫里森从洗手间的小窗户里偶然注意到他披着黑色外套的背影,向着自己的代步车走去,摇开车锁。他没有选择警车说明并不是办公事,莫里森只犹豫了一秒便冲出洗手间,他抓起外套,一路狂奔下楼,在莱耶斯的别克车消失在街角之前跳进自己的车。 他要看看莱耶斯到底在忙些什么。 莫里森的跟踪课从来没取得过什么好成绩,连执行盯梢任务时莱耶斯也要为他的笨手笨脚批评上几句。但现在他顾不上那么多,为了不让莱耶斯的车离开视线他加大油门超了几辆公交车,最后保持着四五个车位的距离跟在后面。莱耶斯并没有东躲西藏或者只走小路,他像往常一样稳稳地保持车速,丝毫不着急慌张,这样莫里森也不用费神紧盯着他。几十分钟车程后,莱耶斯的车停在一家私人家具店门口;他一板一眼地关上车窗、锁上车,穿过人行横道推开家具店的玻璃门,门廊上悬挂的风铃叮铃叮铃直响。莫里森只能望到毛玻璃那边移动的模糊身影,看样子今天的跟踪只能到此为止了。他开回了警署,莉娜的小队刚刚截获一起贩毒案,屋子里全是待登记的小混混,趁着这片混乱莫里森溜回自己的座位。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莱耶斯也回来了。他一踏进门就皱起了眉头:“上帝,这里有什么街头派对吗?” “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你去了哪儿吗?”莫里森边帮莉娜在电脑上整理文件边问。莱耶斯神色古怪地瞥了他一眼,他猜测对方的大脑正呼呼运转着思考要不要向他透露一些。 “跟你没关系。”最终莱耶斯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谈。莫里森在心里换着法儿骂了他一通。 “如果是工作上的事,你完全可以——” “跟你的工作也没关系。”莱耶斯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你能不能不要抓着这个不放了?” “不能!”莫里森吼到,他能感觉出四周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包括那些还带着手铐的家伙,于是他向前跨了几步,在莱耶斯耳边咬牙切齿道:“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希望你还有一点对搭档的尊重,而不是这样一直瞒我到最后,丢下我还让我在这里给你的任务擦屁股——” 莱耶斯在他怒气冲冲转身想离开的时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莫里森盯着他们皮肤相触的地方像是见到了鬼。“松开我。” “你想喝一杯吗?”他的邀请里竟然头一次没有开玩笑的味道,“你需要休息一下。” “你会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东西吗?” 一秒钟的停顿。“不会。” “那就快滚——松开!”莫里森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然后他尝试挣脱了几下,没想到莱耶斯宽阔的手掌把他的手腕篡得死死的,“我警告你——”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莱耶斯问。 “你为什么对这事儿闭口不谈?”莫里森反问,“我不得不怀疑你在做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没有人想怀疑你,你知道的。” “你怀疑我?” “从现在开始。” 莱耶斯放开了他,突如其来的松力让莫里森一个踉跄。“我劝你不要插手这件事,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 “我可不怎么喜欢这句台词。”莫里森晃了晃被抓疼的手腕,冲他露出一个冷笑。 ※ 接下来的两周里莱耶斯又离开了三次,莫里森用笔记本把他所有去过的地方都记了下来,除了地点时间,他还记录了所见过的车牌号和一次莱耶斯接机时的航班号。这些线索堆叠在一起,更像是一个乱缠的毛线球,他需要一点帮助才能将它解开。 莫里森低头看着自己笔记本的月历画满了圆圈儿,还有那些因为烦躁而笔尖划破纸张、抖得上面到处都是的墨点儿。他把那页线索从笔记本上撕下,用黄色的记号笔把所有涉及到的车牌和地点都高亮了出来。他去楼下买了附近最受警察们欢迎的手工比萨,然后敲响托比昂·林德霍姆办公室的门。 托比昂是个性格爽朗的瑞典人,与莱茵哈特同属老一辈警官,现在被调到侦查组负责信息管理。莫里森刚踏入警局的时候在侦查组实习过一段时间,他们都很喜欢彼此的做事风格。莫里森并不愿意因为私事而麻烦别人,而这次,托比昂是他唯一可以给予希望的人。 “查这些?”托比昂扫视了一下单子,“这是最近的任务吗?” “不算是。”莫里森敷衍道,“对我来说很重要……也影响到我的工作。”这些可是实话。 “哼,”托比昂把目光挪到热气腾腾的披萨上,“你小子还真会抓人的软肋,我现在可是饥肠辘辘,又饿又累。不过也就我吃你这套吧。”他毫不客气地伸手抓了一块儿,“我只能在系统里帮你搜搜,如果有什么线索我会通知你。” “谢了老兄。”莫里森拍了拍他的肩膀。 “杰克,我不能保证真的会有好消息等着你,”托比昂在他离开前叫住他,”而且如果这涉及到一些敏感问题——” “等我弄明白我会告诉你的。”莫里森抱歉地笑笑,又补上一句,“谢谢你。” 日子仍旧过得飞快,日历撕了一页又一页,前一天哈娜还是个刚进来实习的小屁孩儿,转眼间她就要从警校毕业正式入职了。莱耶斯调来之后局里明显往他俩头上压了更多的担子,再加上他的搭档时不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莫里森忙得焦头烂额,把收集来的线索交给托比昂之后便全心扑在工作上,他厌恶的咖啡因成了必需品,晚饭只能在附近的小餐馆随便对付一口,体内摄入了过多的垃圾食品带来的热量。等这几天过去,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健身房把会员卡充满。 这天,他还在对付眼前的文书工作,照着手边的纸质文件录入到系统里去。莱耶斯大步走进来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声音,直到他的搭档径直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忙着呢。”莫里森摇了摇头,拍掉他肩头的那只手。 莱耶斯没吭声,他夺走了莫里森手里的那份文件,把它们随便丢在办公桌上,撞倒了莫里森的笔筒。莫里森难以置信地站起来: “你什么毛病?” “杰克。”莱耶斯用手掌箍住他的肩膀把他固定在原地,因为两人差不多高,所以动作显得有些滑稽,“我们需要谈谈。” “终于?”莫里森双手抱胸。 “你在跟踪我吗?” “什么?” “别跟我装傻,”莱耶斯不耐烦地说,“也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告诉过你,别插手我的事。” “我也明确地说过,我绝不会就这样放过你。” 莱耶斯深吸了口气,莫里森知道他在做激烈的心理斗争,可自己一点也不想可怜他。 “我知道你一直在生我的气,你讨厌我的作风,讨厌我的态度,而且因为我总是离开而对我不满。是的,感谢你那张天真无邪的脸蛋儿,我都看得出来。” “既然这样,我也希望你能对我坦诚一点。”莫里森毫不示弱地说。 “你以为我真的那么讨厌你吗,莫里森?从我看到你简历的第一眼我便确信你是个可塑之才,如果我对你不能像严师一样,你又要从哪里进步呢?你应该谢谢我。” “谢谢你什么?感谢你把你的搭档逼到要去跟踪你的地步?” “虽然我没指望你会把我的话当真,”莱耶斯心烦意乱地蹭着步子,“现在看来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莫里森突然觉得衬衫领口紧得要把自己绞死。下午六点,他们还困在办公室里,温斯顿窝在自己的单间里加班,莉娜还在帮哈娜整理她第一次任务获得来的线索,警监秘书塞特亚端着刚订好的外卖回来准备继续奋战;耳边还是一片喧嚷,五分钟前他还在埋头工作,现在两个人又在面对面骂对方蠢货。可笑。 莫里森的手机响了,进来一条短信。我帮你查到了点东西 —托比昂。“是的我是个糟糕透顶透顶的蠢蛋,”他的手抖得厉害,“我根本不知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喜欢你,莫里森,你是那么的——你那小脑袋里好像缺了根筋。”莱耶斯语速飞快,又接了两句他听不懂的西语,“你是这个办公室里最有潜力的人,你救了我的命——你早就震撼到我了。该死的太阳,你就是个该死的太阳,所有人都被你吸引去了。该死。” 莱耶斯用力咬着字句,像是嚼碎了炸弹的引线。莫里森麻木地站在那里,看着对方一张一合的嘴唇。“我们是搭档。”手心一震,又是一条短信:老天,你竟然没有告诉我!你欠我一顿酒 –托比昂。 莱耶斯说:“只因为我们是搭档,所以我唯一想要的就是你对我的信任。抱歉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 莫里森低头盯着屏幕,眼睛涩得发疼,他的瞳孔好像无法对焦,屏幕上的字模糊成刺眼的斑点。这些都是黑爪秘密行动的据点,我们也只在几年前有过短暂的侦查,但从未确定过。你们也要有黑爪的特别行动组了?这是个好事,我们起码要有进展了。–托比昂 “信任。”莫里森喃喃道,“你跟黑爪有什么勾结吗,莱耶斯?” 莱耶斯后退了一步,碰倒了自己的转椅;先前他脸上难得的柔和线条瞬间消失不见。莫里森看见震惊、疑惑、犹豫和愤怒轮流在他脸上闪现了一遍,最终他又回到那个熟悉的莱耶斯,冰冷冷的莱耶斯。 “没有。“他简短地回答道。 “骗子。”莫里森说。 ※ 温斯顿告诉他,莱耶斯请了一周假。莫里森沉默了两秒,还是选择点头离开。 他度过了一个难熬的周末。托比昂与他见了一次面,把那些线索查到的东西都给了他:几个莱耶斯常去的场所大部分都是以前档案中黑爪的根据地;他去接机的那架飞机属于艾米丽·拉科瓦,一个暗定的黑爪头目,但却没有任何证据可以将她缉拿;几个车牌也都是曾经调查时被拍下记录的。莫里森又从安娜那里探听到只言片语,黑爪重回纽约,这颗毒瘤又要把阴影散布整个纽约地下。他们重组时没有了警署这边的压力,十有八九是因为有警察的内应—— 内心深处莫里森拒绝相信这个内应就是莱耶斯。 他把收集来的线索看了一遍又一遍,不停得翻自己和莱耶斯的短信和Skype记录,隐隐之中他希望找出蛛丝马迹来劝服自己莱耶斯和黑爪毫无关系,但所有他谈得来的东西都在指向一个事实——莱耶斯是知情者。想到他每次在某些案情上打擦边球、对一些线索闭口不谈、故意扯远话题,报告写得模糊不清……莫里森把手机摔在墙上,一头闷倒在被褥里。 就在莫里森真的要相信莱耶斯对他有一丝好感的时候,黑爪往他脑袋顶上浇了一桶冰水,把他淋个透。看清事实吧,杰克·莫里森。 莱耶斯不在办公室的前两天倒是给了莫里森一段可贵的缓冲时间。他努力做好手头的工作,可却总不知不觉地盯着搭档桌子上的铭牌发呆。他曾考虑过和温斯顿聊聊,我唯一想要的就是你对我的信任,莱耶斯的请求让他陷入了混乱,他应该怎么做? 去他妈的莱耶斯。莫里森发现自己把大部分时间都在花在思考莱耶斯的事情上已经是两天后了。他顶着黑眼圈和乱糟糟的头发从警署加班回家,栽倒在床上打算一觉睡到七十年之后。手机铃声响起第一次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摸索着关掉,但紧接着它响了第二次、第三次。 “操。”莫里森用手心胡乱摸了一把脸,翻身去抓手机,他这才注意到天已大亮;来电显示是麦克雷的名字。 “如果我说我今天想请假休息一天——” “去他妈的休息,杰克。”麦克雷气喘吁吁地说,听起来正在走廊里飞奔,“一家货代公司发生枪击案,现在还有人质在里面。” 莫里森睡意全无,他扑到桌子上用便签草草记下地址。“我马上就到。” “你能联系上莱耶斯吗?叫他赶紧过来。” “我不知道——不太确定,我试试吧。” “你们两个……”麦克雷犹豫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杰西。一会儿见。” 莫里森挂断电话,匆匆套上衣服,胡乱用冷水洗了把脸。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了口气,隔着玻璃的那个人看起来糟透了,双眼因为困意而发红,嘴角还长出了新的胡茬。他边简单地给自己刮了个胡子,边试探性地拨了次莱耶斯的电话,直接被转到语音信箱。意料之中。莫里森备好枪支,披上夹克,立刻下楼。 他的公寓离案发现场要比警署距离要近一些,莫里森驱车赶到的时候还只有几个安保人员勉强维持周围的秩序。他挤过黄线外围观的人群,亮了亮警徽,立刻有一名看起来疲惫不堪的负责人把他接了进来。 “警察可算是来了。”他嘟嘟囔囔地说,“我们人手完全不够。怎么,就你一人?” “他们还在路上。”莫里森跟他走近办公楼下的玻璃门,“为什么他们要攻击货代公司?” “未解之谜。你要上去看看吗?” “公司在几楼?” “六楼。十五分钟前有两声枪响。这里有两名逃出来的员工,其他人还没有出来。” “罪犯要求谈判了吗?” “没有。” “好。”莫里森仰头朝这栋写字楼看去,从表面上看六楼与其他楼层并无区别:反光的玻璃墙面映出几条街组成的眼花缭乱的光斑,“等我的同事赶来,让他们和逃出来的人谈谈。关掉电梯和警报设备,封锁住一楼所有的楼梯通道,盯住监控。你知道这栋楼的应急通道吗?” “不完全知道,我们已经联系建筑师那边了,他们会派人过来。” “很好,”莫里森鼓励似的点点头,“时间有限,我先上去。” 如果温斯顿在这儿,他恐怕不会同意莫里森的独自行动,但两声枪响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明白——劫犯并不害怕枪击引来警察,也许他们训练有素,进退自如,这样大胆的劫犯对待人质也心狠手辣,他们不介意杀掉几个无辜的人。 他从一楼爬上去,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六楼的安全门是关着的,他推了几下,最后打开的时候发出不小的声音。幸好楼梯井离办公区域有一段距离,莫里森估摸他开门的声音不会传很远。他现在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上,左手边是客梯,指示灯是灭的,看来安保人员已经按他要求的做了;他试着迈步,皮鞋磕在地面上的声音大得惊人,他只能蹲下脱下皮鞋,只穿袜子行走。 莫里森经过几间独立的小办公室后听到些声音。他贴着墙面缓慢前行,以免暴露在劫犯的视野内。他想起上次这样执行潜入任务还是和莱耶斯一起,现在却只有他一人。莫里森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枪柄,确保自己的神经都全部调动起来,紧急关头他能精准地把子弹送进劫犯的胸膛。 终于,他看到了人质——几名货代公司的员工抱头蹲在地上,神色慌张。隔着办公室的玻璃门,莫里森辨认出所有人都还活着,他没看见有抽搐着躺在地上的受害者或是尸体,这让他不禁松了口气。他猫下腰,让玻璃门上的一片毛玻璃遮住自己的身影。人质被站在中间的几名劫犯用枪指着,而这伙劫犯——他们都带着白骨面具。每个从警校毕业的人都知道,白骨面具是黑爪的标志。靠近窗户的位置,他看见一个带着面具的黑爪正胁迫一名员工操作电脑。 所以他们要对付的是黑爪,而不是什么突然兴起要打劫的白痴团伙。莫里森不知道自己应该感到恐慌还是愤怒,而且令他奇怪的是,劫犯十分冷静,看起来丝毫不担心会被警察包围。 他摸向第二间办公室,也是走廊里最后一间。四五名人质蹲在地上,从制服来看他们似乎是公司的高官。只有一个黑爪在屋子里看着他们,他身材高大,肩膀宽阔,后颈露出的皮肤黝黑,穿着和莫里森身上那件颜色差不多的浅蓝色衬衫,他正站在屋子中央大声怒斥人质,一个女孩被吓得开始抽泣。莫里森掂量着手中的枪,与一名黑爪缠斗还是有机会在斗争中占上风的;如果顺利,他还可以先把这屋子里的人质救下,到时温斯顿和其他警察也差不多会接应。 他深呼吸了三次——安娜教他的击退紧张的方法——闪身进去,把枪对准那名黑爪的后背,稍稍偏左,如有任何意外,他的子弹会毫不留情地穿透敌人的心脏。“纽约警察,现在放下你的武器!” 戴面具的男人愣了一下,并没有急着转过身来,或是听话地扔掉手枪。莫里森又朝前走了两步,想揪着他的领子将他制服。还没等他的左手伸过去,黑爪开口了: “警察?” 他的声音低得可怕,语调里的那种令人窒息的熟悉感让人发狂,尖叫卡在莫里森的嗓子里、撕扯着他的喉咙;冰冷的恐惧已经爬上他的后颈。他向后踉跄了一下,撞在玻璃门上。 那个黑爪缓缓转过身来,取下脸上的面具。露出来的那张脸是加布里尔·莱耶斯,他的搭档。 ※ “警官,救救我们!”一名人质欣喜地高喊出来。 莫里森的心脏从来没跳得这么快过,每一下都振聋发聩,他的耳膜涨得厉害,后脑勺的旧伤又炸裂般的疼起来。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大脑在艰难地运转,来告诉他自己的身体应该做什么……或者不要做什么。 莱耶斯瞪视他的样子活像一头野兽,不过也是一头处在极度震惊下的野兽,他的獠牙都因为惊讶而藏了起来——他放下了举着枪的手臂,所以莫里森果断重新抬起胳膊,把枪口对准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莱耶斯终于吐出几个词。 “你在这里做什么?”莫里森反问道,努力不让自己打颤地腿看起来那么明显,“哦,对,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坦诚相待,我已经很清楚你每次离岗都去做什么了。” “把枪放下,杰克。” “别这么叫我。我会逮捕你的。” 莱耶斯恼火地说:“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小点声……” “你还穿着我们的制服,然后用枪指着平民。你到底在干什么,莱耶斯?”莫里森浑身都在抖,他根本拿不稳手中的枪,他为自己感到丢脸——只是面对曾经的搭档,他的决心就快分崩析离了,“我救过你,现在看看我救了个什么?一个黑爪!” 莱耶斯的脸沉了下来,目光变得危险。还没等莫里森反应过来,莱耶斯一个跨步向前,狠击莫里森的手背,他的枪便被轻松地缴了下来。拉丁裔人抓住他两只手腕速度快得惊人,只是狠劲一掰,便控制住了莫里森的胳膊,和他整个人的重心。人质开始因为惊慌失措而尖叫,莱耶斯冲他们像狮子一样怒吼,吓得他们瞬间禁了声。 “你这副样子我真担心枪会走火,”他冷冷地说,“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是没有长进。离开这儿,快点。” “你是个黑爪!该死的,莱耶斯!”莫里森抬高声音,“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是个优秀的警察,你是我的搭档,温斯顿尊重你,安娜尊重你,我也是!” 突然间,时间凝固了,所有人都紧紧闭上了嘴巴——毛玻璃的那一头出现了一个高挑女人的影子: “一切都还好吗,莱耶斯?” 莱耶斯低头瞥了僵硬的莫里森一眼,示意他不要出声。“一切都好,艾米丽,只是有几个人太吵了,我已经教他们怎样闭嘴了。” “我要过去看看。”女人说。高跟鞋的声音从外侧传来,愈来愈清晰。 “真巧,我也有事情要说。”莱耶斯大声回应道。他快速扫视了一下屋子,然后对一个体型与莫里森相似的人质命令道,“把你的外套脱了,快点。”然后他转向莫里森,“还有你,把制服脱了。” “我——” “你没得选择,”莱耶斯粗暴地拽下莫里森的警服夹克,解下他裤腰带上的警徽和枪托,一并塞到一个敞开的柜子里面去。他把从人质身上剥下的外套扔给莫里森,“快穿上,然后和他们一起蹲在这里。” 女人推开门的时候,莫里森才险险混入人质,看清她的脸时不禁瞪大了眼睛——她肤色偏深,却有白人的五官和脸庞;她有一条长长的马尾辫,用几节皮筋扎起。只需一眼莫里森便知道她是谁——艾米丽·拉克瓦,托比昂给过他一张拉克瓦几年前的照片,那时她的头发还没有这么长,但那张脸看过一次不会有人会忘记。 拉克瓦的目光犀利地扫过他们几个。“我怎么觉得这里有点不太一样。”她仔细地打量着莫里森,注意力在他不太合身的外套上停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过了他。 “你想跟我说什么?”她问莱耶斯。 “我收到了警察那边的消息,我的搭档一直在联系我。”莱耶斯压低声音,但莫里森还是听得一清二楚,“警察想找人谈判,并解救几个人质出去。他们已经将楼下包围了,如果我们还想顺利按计划进行,我提议先放几个人质。” “放人质?”拉克瓦若有所思,“我还以为囚禁人质是你当时提出来的主意呢。” “我们得审时度势,如果条子都部署好了特种兵,我们很有可能就死在这儿了。” “有点道理。”拉克瓦缓缓地说,“你想放哪个出去?” 莱耶斯装模作样地观察着几名人质,最后用手指头指了指莫里森:“这个吧,刚才就他吵得最凶,如果一直留他在这儿说不定还能捅什么篓子。” 几秒钟之后,拉克瓦点了点头。“你送他去安全出口吧,”她说,“我换别人在这里看着。” 莱耶斯亲自揪起莫里森的领子,把他向门口拽去,动作粗鲁,还用膝盖使劲顶着他发麻的膝盖。他们跌跌撞撞地走过半条走廊,确定没有人能听见他们的对话之后,莫里森开口指责他:“你应该选其他人质出去的!” “别犯傻了,他们压根就没打算杀人质,但一旦发现你是警察,你后悔之前早就死无全尸了。”莱耶斯小声说,“穿上你的鞋,赶紧离开这儿。” “我要留下。” “我真想把你的脑袋挖出来看看里面装了什么,”莱耶斯骂道,“现在只有你一人,我们这里有十个全副武装的黑爪,你活腻歪了吗?” 莫里森还在原地踟躇,莱耶斯把他的枪还给他,并狠狠推了他一把。 “莫里森,你得活着我才有机会和你解释一切。现在,快走!” 莫里森只能听他的话,转身跑掉了。他沿着走廊一路飞奔,抓起放在原地的皮鞋,冲下了楼梯。 TBC 第四章 Chapter 4 莫里森望了望那扇拉着纱帘的窗户,又低头跟手中的照片对比了一下。这是他前几天跟踪时照下的,有时莱耶斯会回到这里呆上几个小时。他从那个掉了一半暗红色砖漆的窗沿确定了这是同一间屋子。莱耶斯住在这里他倒是有点难以置信,纽约有一半的老楼盘都是这样的构造,墙面全是雨季留下的污渍,政府也不会花时间来管这条小路里的房子。但莱耶斯从不缺钱,谁都知道。 莫里森从大门里进去,铁门倒是没有锁,他推了推就打开了。楼梯要比外面看起来的干净得多,没有异味,也没有到处乱窜的老鼠。莫里森在二楼拐角的墙面上发现了一处血迹,也许是莱耶斯的,他猜测,他的搭档有个不爱看医生的毛病,即使是已经出血的伤口他也总是自己草草包扎了事,而且技术实在不敢恭维,莱耶斯身上留下那么多大大小小的疤痕似乎也并不奇怪了。 莫里森敲响了莱耶斯的门。“门没锁。”他闷闷的声音从里头传来。莫里森把枪从枪托里拽出来,小心地拉开保险栓,才用手掌推开了门。 莱耶斯对着窗子而坐、背对着他,身形被阴天昏暗的日光浅浅地勾勒出一道灰色的轮廓;窗户是开着的,纱帘遮住了大部分的光线,随着凉风而微微起伏。莫里森的皮鞋在地板地上蹭出了不小的声音,回荡在莱耶斯发闷的屋子里。他举起手枪,对准他的后背。 “我从窗户里看到你了。”莱耶斯起身并转了过来,他还是老样子——即使这两天莫里森并没有什么机会好好观察他的脸,“最近你用枪对着我的频率是不是有点过高了?” “总是有原因的。”莫里森冷静地说,“在完全相信你之前我不会放下枪。” 莱耶斯摊开两只手:“我身上没有武器。” “不错,”莫里森目不转睛,“现在我们来把事情搞明白。” 莱耶斯耸耸肩,然后转过身从冰箱里掏出一瓶剩了一半的红酒。他从容不迫地从柜子里又抓过两支杯子,在枪口的注视下用起子旋出木塞,倒进杯子里。 “我没什么闲心喝酒。” “我劝你多少喝一点儿,杰克。”莱耶斯说,“如果你真搞明白了这一切,也就意味着从今以后你要担一部分责任。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是的,该死。”莫里森向前一步,“我来问问题,你来回答。”见莱耶斯点了点头,他问,“第一个——你是黑爪的一员吗?” “表面上,是的。” “卧底?” “更像是双面间谍,准确地说,是扮演双面间谍。”莱耶斯用两只手指转着自己的杯子,“我为黑爪提供警察的消息,同时也向局里汇报黑爪的动向。” “你到底属于哪边的?” “真正双面间谍的受益人是自己,他能把两边耍得团团转,但我的目的是让黑爪以为我是个厚颜无耻的双面间谍,想给自己捞点油水的那种臭条子。” “但你真的把警署的内部消息透露出去。昨天所有黑爪都安全撤出了,是你的功劳吗?” “是的,我还向他们提供各种方法来针对或是避开警察。这会让我演得更像些,而且消息的可靠度都是由我自己来掌握的,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对我有利。” 莱耶斯把那个没动过的杯子沿着木头桌面推向莫里森。莫里森咽了口吐沫,喉结哽动了一下。 “黑爪用什么办法来确定你不是在演戏?” 莱耶斯冷笑一声:“莫里森,黑爪的字典里没有忠诚二字。相比痛哭流涕地跑过去说我不想当警察了,我这种只为了钱去交易情报的家伙反而会受到器用。” “多长时间了?” “我在洛杉矶的时候就调查过一阵黑爪,不过几年之后黑爪又陷入了沉睡,各个分部的警署都因为人手不足而解散了调查小组。自从毒枭的仓库救下比利之后,黑爪的异常活跃提示了我们现在正是个好时机——” “‘我们’?”莫里森皱起眉毛,“谁批准过这个行动?” “局里。我们早就想安排一次这样的长期任务,机会来到,便立即开启。” “温斯顿知道吗?” “知道。” “但是我不知道?”莫里森尖锐地问,“你们打算瞒我瞒我瞒到什么时候?” 莱耶斯瞥了一眼又向前一步、仍旧指着他的枪口。“你当时还躺在病房里睡觉呢,走廊上有点小动静就会牵得你神经痛,所有人都希望你能好好休息,而不是像个傻瓜一样搞垮自己的身体。再者,我们也没打算瞒多久,警署已经在为重组黑爪调查小组做准备了。” “黑爪调查小组?” “你还是先放下枪吧,总举着胳膊不酸吗?” 莫里森这才发觉自己得双臂早就酸得发痛。他低声咒骂几句,最后还是拉上保险,把枪收好。他用目光在桌子上晃了一圈,抓起那杯酒就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莫里森的食管好像都要烧起来了,一股冲劲儿沿着他的喉咙又反上来,差点把他逼出眼泪。莱耶斯的眉毛都要挑上天了: “红酒不是这么喝的。” “我知道。”莫里森抹了下嘴巴,“再给我来点儿。” 莱耶斯又给他倒了一杯。莫里森开始在狭窄的客厅里来来回回踱步。“我还需要搞清楚一些事。”他说,“你是什么时候混入黑爪内部的?” “还记得你后脑勺被狠狠敲了下的那天吗?我们抓捕了那个莫西干头和他的同伙,他们供出了一些与黑爪有交集的人,我们筛选了几个家伙作为突破口——那种急着上位、口风不严的年轻人。我对他们说我厌倦了年复一年在警署的工作,恨死了那些无作为的政府官僚体制,现在没有什么能比钱让我感到更满足……” “他们就这样相信你了?” “当然没有。起先他们只付我很少的钱来探我口风,我掂量着酬金来提供情报,给的少,自然是不太重要的信息;如果他们加了价,我会说点靠谱的东西。后来一个走私犯把我介绍给黑爪,他们依靠我的情报成功截获两辆运钞车,我也得到了一点重视。这大概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他们就这样相信了你?有点太简单了。”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黑爪的字典里没有忠诚二字,也没有绝对的信任。在他们眼中我只是个商人,大部分都会把我隔绝在内部会议之外,我帮助他们,我收钱,绝不过多过问黑爪的事,如果他们肯透露一些,那便是我的收益。所以说——” “——这是个长期的任务,”莫里森接话,“你需要用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来赢取他们的一点点信任。” “是的,不过局里并不打算拖那么久,”莱耶斯也给自己倒了杯酒,“说实话这次任务有些仓促,很多细节全凭我自己发挥,我又不是个好演员。” “你的扑克脸帮了大忙。”莫里森嗤笑一声,“现在进展如何了?” “我不能向你或者其他同事透露太细节的东西,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黑爪为了崛起筹划了几起交易,涉及大量赃款和武器。我们要在这几次行动中,观察并利用他们的漏洞,将他们一网打尽,从内部又快又准地粉碎它的核心。” 莫里森看出了他眼中的一丝疲惫。 “不能操之过急。” “如果我们不能尽快压制住他们滋生的趋势,那今后必将是一场噩梦。”莱耶斯盯着落在窗台上栖息的麻雀,“拉克瓦——你也见过了,她有鹰隼一般的洞察力和女人可怕的第六感,如果想在她面前站稳脚跟我要做的远不止现在这些。这也是温斯顿决定成立调查小组的原因之一,我需要接应,需要有人帮我填补疏忽。温斯顿会跟你讲的。” 屋子又重新安静下来,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听着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混在偶尔一两辆汽车路过时发出的马达声。莱耶斯倚在冰箱上观察莫里森的反应,后者又伸手去抢酒瓶,但被莱耶斯轻松地夺走。 “你问完了吗?”他把瓶子重新塞上塞子,“问完了就别喝了。” “好吧,”莫里森含糊地说,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任莱耶斯把他的杯子也收了回去,扔进洗碗槽,“我好久没喝酒了,自从……自从我们都忙得团团转开始,该死,这玩意真比咖啡有用多了。” 他跌进莱耶斯的沙发椅里,扬起一股浮灰。莫里森放任自己的身体陷进软绵绵的垫子里,伸长脖子舒展肩头。“你知道我为了搞清你在忙什么费了多大力气?我甚至去找托比昂帮忙,还跟踪了你,每天,像个傻瓜一样跟在你屁股后面。” 莱耶斯轻笑一声:“我知道。你做得很好,如果是我也会这么做吧。” 莫里森望着屋子的天花板,开始数角落里落灰的蜘蛛网。有几处墙皮已经开始脱落,墙角散发着冰冷的霉味。大部分装潢都是复古的木制品,布满斑驳的木纹或是污渍留下的深色痕迹。客厅只有简单的书柜和一张棉麻布料的软沙发,餐桌上放置着一个老实的咖啡机,莫里森能想象的出来它总会因为上了年纪而吭哧吭哧地罢工。莱耶斯站在它们中间显得格格不入,唯有他身后的酒柜像是这个世纪的东西,估计是他搬来的。 “真没想到你会住在这里。” “只是最近一段时间,”莱耶斯有点漫不经心地说,“我奶奶以前住在这里,她去世后一直闲置着。最近拿来用作安全屋。” “你的奶奶是美国人吗?”莫里森有些惊讶地问。 “是的,不过并不是纯血统的白人,她是个混血。”另一个人回答,“她生前也一直在为种族平权做斗争。那个年代,你知道的。” “听你谈起你的奶奶真是件有趣的事,”莫里森歪着脑袋看向他,“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有很多秘密,你的脸……你的眼睛,总是隐藏了很多东西。我们同事这么久,而我对你最多的了解也只是表面,甚至连你真正的工作我都不了解,而你读我却像看一张白纸那样容易。” 莱耶斯走近,挨着他坐下。两个人的腿碰到一起,莫里森反射性地哆嗦了一下。 “这也是为什么做间谍的是我,而不是你。” “别再这么说了,”莫里森呻吟着,“每当我那么努力之后,却发现和你对我的期盼背道而驰,我没法感到不沮丧——” 莱耶斯猛地抓住他撑在沙发上的手腕,莫里森被吓了一跳,眨眨眼睛发现莱耶斯线条冷峻的脸庞离他不过几尺,他看得清上面每一道细小的伤疤,甚至还有两道颜色颇深的新的伤痕。莫里森的目光掠过他英挺的鼻梁和精心修剪过的胡子,不知落在哪里合适。 “你总是太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但你真的了解知道别人眼中的你吗?你是正义,是警员精神的代表,是地下集团恨之入骨的光明面;而我是行走在阴影中的人,过去如此,未来亦然。我们注定要走不一样的路,我不希望你会因为一位搭档而感到茫然——你还太年轻,你要走自己的那条,杰克。” 莱耶斯松开了他,但他们好像离得更近了。莫里森忽然觉得莱耶斯一定闻得到自己身上糟糕的酒气,他突然有些后悔刚才灌下去那么多酒精。 “你听懂了吗?” 莱耶斯低沉的声音像卷着落叶的狂风,涌入他的耳廓,在他脑子里翻搅。莫里森听懂了,他回想起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莱耶斯差点捏断了他的手,在食堂因为另一个人的出言不逊而大打出手,他们窝在监听车里没完没了的挑刺和调侃,莱耶斯不经意间流露出对他赞许的定格…… “你认为我是个合格的搭档?” “你是喝多了还是耳背?”莱耶斯不耐烦地瞪着他——他一定是世界上最没耐心的男人,“两杯酒就让你晕头转向了?上帝,闻闻你自己——” “是你离我太近了!”莫里森恼火地用一只手推开他(竟然)还在凑过来的胸膛,“你不知道什么叫做私人领域吗?” “私人领域?”莱耶斯愣了一秒,然后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莫里森,你是不是到现在还不相信我?” “什么?”真格儿的?他们要在这里吵架? “我说过,你是我喜欢的型,我没有撒谎。”莱耶斯一字一句地说,“你像个小太阳一样吸引着我,你还记得吗?我没有撒谎。” “你喜欢我?”这回轮到莫里森皱起眉头,“真的?” 莱耶斯看起来已经快在暴怒的边缘了。“难道从没人向你表示好感吗?” “嗯……是的。” “真没想到警校的瞎子这么多。” “并没有,其实……” “好吧,莫里森,”莱耶斯打断了他有气无力的辩解,“我可以吻你吗?” 莫里森应该怎样回答?他的大脑已经完全短路,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绝望地抖个不停;他感受着莱耶斯凑近时沉稳的呼吸,而自己的心脏却快紧张地冲出胸膛;莱耶斯一向单刀直入,两个选择“拒绝”还是“接纳”甩给他,他不知道,所以那个词只能哽在喉咙里,自己像只愚蠢的猫在气管里呼着气。他对莱耶斯是什么样的情感?莫里森从来不是个文采飞扬的家伙,他没法向对面的人描述胸腔里的一团乱麻。 莱耶斯还在等着他。莫里森深吸一口气,突然没头没脑地张口: “你独自行动而向我隐瞒的那几天……我恨透你了,我感到被你排挤在外,失去和你共事的资格。当我怀疑你和黑爪勾结的时候,我又对你失望至极,却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就寻找这是个错误的推论的证据。昨天,上周,这两个月。”莫里森顿了顿,突然轻笑起来。“然而最糟糕的是我看到你举枪对着人质的那一刻,我以为我救了个黑爪的走狗。” 莱耶斯像座雕像般地一动不动,眼睛都没眨一下。莫里森开始怀疑莱耶斯是不是后悔问他那个问题了。直到他的领子猛地被人粗暴地拉扯,莫里森竟然发出一声欣慰的叹息。 “我当你同意了。”莱耶斯说。 莫里森回想起他和莱耶斯的第一个吻——都是酒精的错,包括这段没头没尾的回忆——他还记得那些令人生厌的、晃眼的舞灯,一直在他们头上不知疲倦地旋转,音乐带着回声定格在他脑海里;他被亲吻的时候没来得及闭眼,蓝色或者紫色的灯在莱耶斯深皮肤的面孔上一闪而过,像是某种神祇。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才想起这些,也许这就和睡觉时的原理一样,脑袋沾上枕头才会想起前一天做过的梦。 莱耶斯的嘴唇没有那么柔软,至少没有自己的柔软,因为他一直在(甚至有些夸张的)痴迷地啃咬莫里森的下唇,而莫里森的舌头偶尔会触碰到他微微龟裂的唇皮。他闻到莱耶斯的酒气,觉得自己只会比他更糟,便有些羞愧地向后缩脖子;但莱耶斯的手掌牢牢地固定着他,他哪儿也逃不了。 莫里森陷入了疯狂,再冷静的一个人理智也会被莱耶斯汹涌的攻势淹没得一干二净,更何况他远远做不到冷静。他的后背脱了力,全身都陷进沙发里,属于亚麻布料的枯草味道钻进他的鼻翼,纤维织布在他的后颈上磨蹭。莱耶斯跟着他的姿势将他压得更深,吻得更凶。 莱耶斯稍稍拉开一点距离,在呼吸的时候哑声念他的名字。“杰克。” 终于,莫里森最后的防线也随之崩溃。他张开了嘴巴,任莱耶斯滚烫的舌头横冲直撞,与他的舌尖纠缠、掠过他的齿列掀起一阵酥麻。莫里森绝望地发现自己一点也不讨厌这个,他甚至要上了瘾,他想要更多的莱耶斯——加布里尔,那个男人的气息把他笼罩在沙发的角落,但他还想要更多。莫里森伸手胡乱去抓他短短的头发,想把他拉得更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像筛子。 几个世纪那么久之后,世界又趋于平静,等耳朵里的嗡鸣渐渐过去,莫里森才睁开眼睛:莱耶斯看起来相当狼狈,他的领子被抓得一团糟,右边的嘴角肿了一块儿;他撑在莫里森的上方,眼睛炯炯发亮。 “该死,杰克,该死。”他胡乱地骂着,“又是酒精,我不希望我们的感情都是由酒精搞成的。操。”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喘了口气。“不都是因为酒精吧,对吗,杰克?”他问。 莫里森盯着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得了失语症。他看着面前的莱耶斯,从他深不见底的漆黑瞳孔中看到自己的身影,接着,他看到自己缓慢地点了点头。 莱耶斯也看着他,露出微笑。 ※ “嘿,杰克。”麦克雷边招呼莫里森,边蹲在接待台忙着给一个新逮捕来的嫌疑犯填表格,“你昨天上哪儿了?” 办公室的另一头莱耶斯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射了过来,阴冷冷的,莫里森心虚地摸了摸脖子。 “什么?” “昨天想邀你下班后去酒吧坐会儿呢,结果他们说你先走了。”麦克雷抱怨道,在表格“简要”那一栏里洋洋洒洒写了好多,又大笔重重划下去两行,“你昨天去哪儿了?” “呃,我去莱耶斯那儿了。”莫里森实话实说,“你别这样填表单,温斯顿会不高兴的。” 麦克雷很自然地忽略了后半句:“你去莱耶斯家了?呆了一晚上?” 身后传来莱耶斯大声呵斥哈娜拿错档案的声音。 “我们喝了点酒,他不让我开车回去……” “所以你在他家呆了一晚上。”麦克雷扔掉笔,把表格拍在正恶狠狠盯着他的嫌疑犯胸上,“拿着这个,去找那个姑娘——”他指指莉娜,“别看她是个小女孩就对她凶巴巴的,她能把你烦到死。快过去。” “没有呆一晚上,”莫里森很无力地辩解,“他有些醒酒的东西,凌晨的时候我就……” 麦克雷伸出一根手指在两人之间摇了摇:“我不想听细节,杰克!不过我很开心你们两个人的关系有了质的改变。说实话,有时候你们吵得那么凶,我都想出来替加布里尔说两句好话了——咳!” 他突然发出大得吓人的咳嗽声,莫里森这才发现莱耶斯阴着脸飘了过来。他先是瞟了莫里森一眼——就这一眼便让莫里森腾得一下整个人都烧着了。他离自己那么近,都快碰到莫里森的后背了。 “干嘛,别这么瞪我,你又不能真的用眼神把人杀死。”麦克雷说,“我和杰克随便 聊聊天都不行吗?收收你的占有欲吧,这里可是公共场所。” “我是来通知你们五分钟后去小会议室里开会。”莱耶斯说,举起一张列着姓名的纸,“还有,我根本不会吃你这种蠢货的醋。” 麦克雷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退了两步就跑掉了。“我真怀疑那身警服是怎么穿在他身上的。”莱耶斯看着他的背影,然后努力装作不经意地样子问,“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莫里森挑起一边眉毛:“真的?你真的在吃醋?” “当然没有。”深皮肤的人立刻否认,“我只是好奇,毕竟你们不是经常聊天。” “这你可就说错了,”莫里森走向自己的座位,把外衣和拎包扔在桌子上,“你还没来的时候,我和麦克雷每周都要去喝酒,或者打台球。后来都忙起来这不成文的约定也就搁置了。” 莫里森并不觉得莱耶斯脸色突然变得更阴沉是某种错觉。 “我要去会议室了。” “等等,”莱耶斯突然迈步拦住了他,“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现在才早上八点!” “我得提前把你的时间预定好了,以免别人总想和你随便聊聊天。”莱耶斯盯着他,“嗯,莫里森?” 这本是个简单的邀请,但经过昨晚那个令莫里森永生难忘的吻,他大概再也没法把任何从莱耶斯嘴里说出来的东西想得简单了。他想让自己镇定点儿,可他的心脏又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我们难道不是经常一起吃晚饭吗?” “只有我们两个人。” 如果他的下一句是“就像个约会那样”,那莫里森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应对了,更何况对方正(几乎就是)贴着他的脸跟他低声说话,丝毫不在乎这里是他妈的清晨交接班时最繁忙的警局。感谢上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饿的时候会叫你的。”莱耶斯看起来很满意这个回答。莫里森从抽屉里翻出笔记本,“现在我们去开会吧。” ※ 温斯顿把名单上的人都叫进了会议室,当他宣布黑爪调查组成立的时候,只有莫里森没有惊讶地张开嘴巴。年轻人兴奋又紧张地不停在后排叽叽喳喳;莱耶斯双手抱胸藏在屋子最后的角落里,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温斯顿把文件分发了下去,莫里森随意翻了两下,里面都是几年前整理过的黑爪的资料,那时候他才刚来到警署,还跟在安娜屁股后面学东西,对黑爪的调查也只是有略有耳闻而已。 “为什么这么突然?”麦克雷玩着一支没点火的香烟,对着资料皱眉头,“我还以为要再过几个月才会提上日程。” “黑爪光天化日下袭击了市中心的货代公司,我们不能再放任他们这样下去了。”温斯顿说,“不仅是纽约,他们的根据地愈来愈多,根踞愈发庞大,必须要有正面与他们抗衡的势力将他们压制住。” “这几个小孩儿也是组员吗?”麦克雷指着后面的莉娜、哈娜和日裔新人岛田源氏,换来三人愤怒的抗议,“他们才刚刚毕业!” “我们不仅需要有丰富经验的警探,新鲜血液也必不可少。他们干劲十足,头脑灵光,能发现很多你注意不到的东西。”温斯顿从眼镜后面瞪了麦克雷一眼,“别把自己想的太厉害,杰西。哦对了,你们的组长是杰克·莫里森,有问题吗?” 莫里森感觉所有人的视线都射在自己的后背上。“没有,先生。”只有源氏礼貌地大声回答了温斯顿。麦克雷碰碰莫里森的胳膊肘,冲他竖起拇指。 “那莱耶斯呢?”莉娜快速问道,“他和杰克曾是搭档,他负责什么呢?” “严格的说,他现在仍旧是杰克的搭档。”温斯顿解释道,“加布里尔需要做的工作比你们手头的要危险上千倍——他负责打入黑爪内部,扮演双面间谍。”莉娜的嘴巴惊讶地张大了,眼睛里全是敬佩,“他会把探听来的细节交到杰克手里,由他们共同制定下一步调查组的计划。” 现在那群孩子又扭过头去看莱耶斯。 “重点是,除了我们需要知道的东西加布里尔不会透露其他工作上的细节。你们知道的越少越好,这是在保护你们。”温斯顿强调,“所以也不要像幼儿园孩子那样总围着他给你讲卧底的故事。” 哈娜的肩膀耷拉了下去,莫里森敢肯定她差点就要冲过去这么做了。 “其余的事情杰克会和你们私下讲清楚。杰克,你留下来,我要和你谈谈。”警监摆摆手,“散会。” 所有人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办公室,温斯顿趁机擦了擦眼镜,然后发现莱耶斯依旧站在后面一动不动。 “加布里尔?”温斯顿说,“可以给我和杰克一点时间吗?” “我以为我可以参与这场谈话?” “事实上,不可以。”警监礼貌地说,“麻烦你出去吧,如果有什么事我们会再单独谈的。” 莱耶斯不太情愿地离开。关门前他的目光一直审视般地在两人之间晃来晃去。“我总觉得他最近有点怪怪的。”温斯顿嘟囔着,抽出一把椅子在莫里森旁边坐下,“让我们来谈谈吧,杰克。” 然后温斯顿用双手郑重其事地摘下了眼镜,放平搁在桌面上,这是他要发表严肃谈话的标志性动作。 “对于莱耶斯执行潜入任务这件事,我欠你个道歉。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好奇加布里尔离岗去了哪里,这也是我当时给他的特权。他对这事一直保密,也是我的决定。” 如果是一个月前,莫里森一定会大发脾气,可现在他保持着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平静。 “我理解。” “谢谢。”温斯顿露出感激的笑容,“当时你和加布里尔突袭了仓库,闻风的黑爪终于嗅到了一丝恐慌——‘原来条子并不全是废物!’。他们也想要一个警察做盟友,但这个警察必须是个喜欢吃油水的脏家伙。” “莱耶斯是最合适的人?” “和加布里尔共事这么久你也摸清他的脾气了。他还在西部分局那会儿曾因为一直板着脸把实习生吓哭过,哈哈,其实他心里好笑得很呢。他的脸就是一张面具,他的喜怒哀乐,他的所有秘密,如果他想掩藏,别人便很难再发掘。” “也许他应该直接进卧底小组。” “是啊,所有人都这么说过,但是他不愿意。他直截了当拒绝了卧底小组提供的高薪。你瞧,没人能真正了解他。他一直呆在洛杉矶的重案组,他是个……了不起的警探。” 温斯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 “为什么我们要从洛杉矶调来他们的明星警探?这就要从黑爪说起了。五年前,各个州都出现了黑爪帮派的根据地,他们悄悄的占据了北美地下市场的大部分份额。纽约这边算是成立调查组比较晚的分局,华盛顿那边已经派出了几名卧底成员,其中一个代号叫Sombra。负责东部调查组的是安娜,所以他们多少都有些交际。 “Sombra和加布里尔以前都在洛杉矶的黑爪调查组工作,Sombra调到华盛顿之后,那边和黑爪沾边的活儿都落到加布里尔肩上。许多人都以为他会不堪重负离开小组,但谁也没想到他在那里游刃有余地工作了大半年。他擅长和黑帮打交道,他有自己的那一套花言巧语;那时他手下的线人是最多的,而且从来没人敢背叛他。” 温斯顿又停下了,莫里森把手边的矿泉水瓶递过去,但是他没有动。 “好景不长,加布里尔开始失去人生中重要的东西——他的事业如日中天,但从事如此危险的工作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他的房子遭到一次洗劫,损失了一大笔财产,亲人受伤,他击毙了两名黑爪,后来不得不把家人和朋友都劝说到别的国家居住;加布里尔还努力克制着感情,总是把想接近他的人都吓跑,他的同事都说他也许无法再喜欢任何人了。” 莫里森垂下了头,盯着自己的皮鞋尖。 “换言之,加布里尔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而这种人往往是最可怕的。由于调查组和线人以及黑帮走得太近,有一些不得不完成的——工作,你知道的,所谓‘清除隐患’或是‘收拾残局’,便交到了加布里尔手上。那时杰西作为实习生进入警署,帮他打打下手,整理报告,或者盯盯梢,虽然加布里尔从不向他透露一星半点自己干过的脏活,但杰西也或多或少猜到了一些。一年之后黑爪又销声匿迹,调查组随之解散,杰西被纽约分局选中,而加布里尔回到了重案组,一切又变回以前的模样。 “但Sombra仍在卧底任务中。直到去年,她向我们传递出消息,黑爪要重新崛起,势力范围会先固定在东海岸。安娜升职调走后,我们需要一个对黑爪有所了解的人来我们这里。加布里尔立刻自愿报名,他说他在洛杉矶呆够了。想想那几年发生的事情,也不足为奇。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一发现机会,我和局里立刻做出决定让加布里尔潜入黑爪,充当一个双面间谍的角色。现在黑爪调查组再次成立,就好像历史开始重演,但我们这次的结局必须是彻底粉碎黑爪。” 警监喝水润润他干渴的喉咙,也给了莫里森几分钟来消化这些东西。“这会是一份非常危险的工作,”莫里森说,“潜入黑爪。” “是的,当然,但加布里尔不怕,杰西说过,一个男人经历过那些事后,没法不变成一块儿石头。石头心肠的人会怕什么?” “我不希望他这样下去。” “没人希望,杰克,”温斯顿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所以看到你和加布里尔的关系有所改善我十分欣慰,如果有人能让他感到一丝亲切、产生可以交心的信任,那正是我所期盼的。” 温斯顿站起来,戴上眼镜。莫里森也站起来,把椅子推到桌子下面去。 “感谢你一直为警署所做的,杰克。”警监说,“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也一样,至于怎么走下去,这由你自己来决定。” “走我自己的路。”莫里森回答道,温斯顿对他笑笑。他们一起离开了会议室。 ※ 莫里森因为另一个会议耽搁了一点时间,等他抓起外套冲出办公楼的时候,莱耶斯的车已经停在楼下等他了。他急忙跳进车子,不小心把头磕在车框上,“咚”的一声。 “抱歉,我刚才在……” “在开会,我知道。”莱耶斯哼了一声,发动引擎,“我看过你的日程表了。你想吃什么?” “我不知道,听你的。”莫里森说罢便转过头去,从侧面玻璃反光中盯着莱耶斯的侧脸——是的,他现在还没有能够直视进莱耶斯炽热双眸中的技能呢。莱耶斯点点头,说了一句“你可别后悔”;他的眉毛很少见地舒展开来,嘴巴弯着弧度。他伸手拧开了电台,随便摁了俩下挑了个频道。一首烂大街的电音情歌。 “这个歌词可真够烂俗的。”莱耶斯毫不留情地评价道。 “嗯。”莫里森随口附和着。车子离开警署的停车场,沿着大路向北开去。莫里森望着后视镜逐渐消失的办公楼,温斯顿对他说的那一番话又萦绕在他脑海里。他忍不住回头去看莱耶斯,莱耶斯也好奇地看着他;他的右手随意地搭在控制杆旁边,闲着。 莫里森抓过他的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 “你在干什么?” 莱耶斯深棕色的皮肤令他着迷——他总算是能直视内心,吐露点他被莱耶斯吸引的地方,事实上,三天三夜他都说不完;莱耶斯的手背粗糙干燥,在渐渐变冷的天气下有些龟裂,仔细看去,靠近腕骨的地方还有处疤痕,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莫里森轻轻抚摸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和修剪整齐的指甲,想象着这只手端枪的样子。 莱耶斯挣脱开,并反手握住莫里森的手掌。他的手心依旧冰冷冷的,和莫里森记忆里的一样。 “也许我该直接开去精神病院看看你的脑袋。”莱耶斯问,“你怎么了?” “没事。我饿了,也许我们可以先吃饭再去精神病院,感激不尽。” 莫里森调皮地回嘴。他没抽出被裹在掌心下的手,任由莱耶斯那样握着,直到他不得不双手握紧方向盘去拐一个直角弯。 莫里森开始跟着电台哼唱歌曲,烂俗的情歌,就连莱耶斯骂他难听也没有停下。 TBC 第五章 Chapter 5 莉娜风风火火地从办公室那头跑过来,一个急刹车停在莫里森的桌子前,“啊哈,杰克,就知道你在这儿。给你——今早新鲜的咖啡。”她用抑扬顿挫的英式语调飞快地说,然后把两杯星巴克放在桌子上,由于用力过猛还洒出了几滴在莫里森面前摊开的报告上,“噢!抱歉,杰克!用不用我再帮你复印一份?” “不用,谢谢,这是昨天的废纸。”莫里森赶紧伸手扶稳纸杯,“为什么会有两杯?” “这是给加比的。”莉娜愉悦地说,“你总是知道他在哪儿,不是吗?因为你们是搭档、最好的朋友。” “算是吧,”莫里森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努力不露出任何马脚,“替他谢谢你。” 好在莉娜并没有在意他有些窘迫的神情:“不用谢!一会儿见,杰克!” 莫里森低头看着那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他不确定莱耶斯和自己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毕竟他们谁都没有挑明这件事,没有象征性的宣言,或者肉麻的情话——很显然,莱耶斯不是很擅长这些东西,但莫里森也不擅长,这让他松了口气,他从不想把感情搞成紧张兮兮的事情。一切都发生得很自然,莱耶斯开始开车送他上下班,有的时候莫里森也会开自己的车,然后他们对同事声称楼下车位紧缺,所以他们只开一台。所有人都相信了,毕竟这也不是什么谎话。 “星巴克?现在还有谁会喝这种东西?”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莱耶斯嫌弃地揉了揉鼻子。他没有直接走回座位,而是故意兜了个圈子,绕到莫里斯的身后。他蛮横地弯下腰来索吻,还伸手没轻没重地抓莫里森的脖子来回揉捏;莫里森叹了口气,把咖啡举起来横在两人中间: “拿着。” “我不要这难喝的玩意,”莱耶斯皱眉,“我想要——” “——亲我,我知道。”莫里森打断他,“不行,这里是办公室。” “我不知道你现在开始抵触办公室恋情了。” “我没有抵触,我们还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在他们眼里我们的举动会显得……很奇怪。办公室是用来工作的。” 他推开莱耶斯,把咖啡堵在他鼻子下面。“莉娜买的。喝了它。” 莱耶斯歪头盯着他:“那我们直接宣布一下?” “不!”莫里森翻了个白眼,“黑爪调查组刚刚成立,我不想让这群孩子们分心,闹得沸沸扬扬的。” “有道理。”莱耶斯终于肯接过杯子,象征性地放到唇边允了一下,“而且我们还没睡过。” 莫里森倒吸了口气,花了约五秒时间来克制自己不要大吼出声去掩饰自己脸颊的热度。“我倒是希望你能多花点精力在工作上。” “还有五分钟才上班。” “我不想跟你在这吵架——或者调情。”莫里森警告他,不过看到莱耶斯变成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又补上一句,“也许私下里可以。” “好吧。”莱耶斯耸耸肩,他的胡子可笑地粘上一圈咖啡沫,而他没有费神去擦。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从书架抽出一本文件册,从隔板那边扔了过来,“看看这个。” 莫里森伸手接过。“这是什么?” “我们即将合作的第一个任务。” “这些都是你自己得来的信息?”莫里森翻动着文件夹,里面是几张包含整理全面的背景和行动地点概况的手写笔记。他挑了两段细读了一下,都是他从来没看到过的黑爪机密。 “对,而且没有电子版。”莱耶斯说,“我从不在电脑上记录黑爪的东西,现在黑客猖狂,太令人没有安全感了。” “我附议。”莫里森赞同到。 莱耶斯给了他几分钟来通读这份笔记:拉克瓦决定为纽约的黑爪进行一次物品储备,他们打算从港口卸下一箱来自墨西哥死人帮的武器和军用装备。里面详细记录了拉克瓦与其他黑爪的聊天记录,只不过它们的结构略松散,像摘抄一样零碎。莱耶斯还手绘了一幅港口地图,加上他潦草字迹的标注。 “我们要去抓获他们?” “实话实说,警察不可能完全截获他们。从我道听途说来看,他们已经准备了不下三种撤退计划,每一种都考虑全面,而我没法把所有的东西都透露给你,那样会显得太可疑,”莱耶斯用手掌玩着桌上的一只橘子,“而这些,”他挥了下手,“你可以尽情利用,他们不会想到我头上。” “谢了,伙计。”莫里森好奇地挑起眉毛,“那么,作为双面间谍,你会提供给他们什么呢?” “一些信息。”莱耶斯扯开一边嘴角,“你们的信息。我告诉他们黑爪调查组已经成立,说实话,拉克瓦没有料想到我们的行动这么快。” “我们的信息?” “组内成员名单,和基本资料——你们的档案。名字,照片,年龄,学历背景……就像我们也有一份黑爪的档案一样。看看最后一页。” 莫里森把资料翻过去,那里真的有一页纸,上面是黑爪的名单、职务和前科记录。 “但是我和拉克瓦打过照面,那时我在假扮货代公司的员工。” “喏,其实我已经向她坦白了。我明确地说过我现在正在充当双面间谍,只不过效忠于黑爪,因为他们给的钱更多。至于你,我跟她说你是我在警署的搭档,我掩护你逃走是迫不得已,否则我就会直接暴露,失去我对黑爪没什么好处。” 莫里森张大了嘴巴:“她信了?” “谁知道呢?”莱耶斯把橘子从一只手抛到半空再用另一只手接住,“她说你看起来确实不像货代公司的人,你的眼睛太过坚毅了。不过拉克瓦正在忙黑爪的事,没时间疑神疑鬼。” “我还是有些担心,”莫里森把资料收好,“这个计划已经有漏洞了。” “整个计划都漏洞百出,杰克。”莱耶斯纠正他,“这是卧底行动的性质之一,根本没有什么计划。你只需要在这一秒安抚好你的目标,活过这一秒,再一秒,再一秒。” “必要的时候你会撤退的,对吧?”莫里森担忧地问,“这个任务太危险了。” “我自有对危险的定义。”莱耶斯答道。莫里森不喜欢这个回答,非常、非常不喜欢。他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你现在应该开始准备港口围捕了,顺便看看那群孩子有多少能耐。” 莫里森没吭声,莱耶斯又自顾自地开口:“我以前也当过队长,领着一群二十出头的小鬼出生入死。他们像群麻雀一样片刻不得消停,最头疼的是他们总会把危机和刺激混为一谈。所以你需要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揪着他们的耳朵从地狱门槛儿那拉回来,再教训他们一顿——你会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而且越来越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你会为你的小崽子们堵枪眼,给他们擦屁股。所以,”他又喝了口咖啡,“这么多年下来,还不如自己拎把枪去送死来得痛快。” 莫里森微微怔住,这是他第一次听莱耶斯开口叙述他以往的事。莱耶斯注意到他有些惊喜的表情,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 “我吓到你了?” “不!”莫里森如梦初醒,有些慌乱地随手翻动桌子上的东西,“我很高兴能听你说起这些……” “你不会喜欢的。”莱耶斯哼了一声,“我也一点也不喜欢回忆过去。” 他又说了点别的故意扯远了话题。莫里森微笑起来,他知道莱耶斯的脾气,清楚他冷峻严肃的外表下还总有些调皮的地方;他想向莫里森倾诉,却又总是碍于面子,但莫里森觉得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大概是他笑得太灿烂,莱耶斯的目光开始躲躲闪闪。他这样子的时候可不多。 “你笑什么?”他没好气地问。 “当然是在笑你。”莫里森冲他挤眼睛,莱耶斯把橘子扔过来,砸在他的胸口上。 ※ 莱耶斯现在应该已经与拉克瓦在一起了。 秋天的太阳开始变得冷而刺眼。哈娜在一旁便抱怨着阳光边戴上墨镜,莫里森也拉开了遮光板。他们向东边的码头驶去,与他们并排的是麦克雷和莉娜,禅雅塔和源氏的黑色面包车紧跟在后。初晨的天空泛着忧郁的灰白色,像是老旧的床单经过一夜的冷水浸泡而褪色。他们穿梭过几条街道,趁着交通高峰期之前穿过市区。 哈娜握着方向盘的手在微微颤抖,不知兴奋和紧张哪个占得比例更多,但她的面庞上依旧保持着跃跃欲试的那种欢快劲儿。“不用害怕,”莫里森轻声安慰道,“和训练时做的那样就好。” “我才没有害怕。”哈娜大声说,跟着导航转了一个弯,“我只是有点没睡醒。” 莫里森便不想再拆穿女孩的小谎言。他拿起通讯器,说:“依据我们的计划,三个街区后三辆车分别向东、南、北散开。” “收到。” 不一会儿,他们便看到了码头设立在下路口的指示牌。莫里森从后视镜里看到身后的两辆车在岔路口各自拐向其他的方向。“直走,非常好。”他鼓励着哈娜。女孩把车驶进码头,在关卡处逗留了一会儿——给那些门卫看证件,她的伶牙俐齿很快就向工作人员解释清了局面,并告诫他们不要声张、配合警员工作。 “杰克。”禅雅塔平静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北边两辆黑色轿车,朝你们的方向去了。” “黑爪?” “还不能确定是黑爪还是死人帮。” “好的,保持距离。” 莫里森指挥哈娜将车开进货船卸货区、离开人流开始增多的客运码头。车速一直保持在二十码左右,莫里森迅速确认着四周所有可以供双方撤退的线路是否与计划书相同。莱耶斯并没有提供黑爪的行动方案,如果这次莫里森能做得比保守计划的目标更好,那便算是成功了。 一切按计划进行。我已与拉克瓦到达码头。莫里森的加密通道收到一条来自莱耶斯的消息。 小队已按照计划在指定位置停好了车。他们拉下了侧面玻璃的窗帘,静待其中。莫里森与哈娜的盯梢点是两个集装箱中间的缝隙,正好可以看到靠船码头,而从码头望过来却很难被发现,这正是莱耶斯提供的绝妙地点。 莫里森盯着手机,根据他在卧底的搭档断断续续传来的消息下达各种行动指令。 正在前往二号码头。 死人帮会先派两名来与我们商谈。 剩下走在最左侧的没有武装。他们是负责交接的。 “杰西,注意最左侧的死人帮,他们没有武装,紧急时刻从那里突破。” “看,他们来了!”突然,哈娜小声叫道,指着缝隙处一艘正在靠岸的货船。死人帮倒是很好识别,他们都喜欢五颜六色的头发或者荧光纹身,脸孔则为典型的南美人。 “各小组不要声张,”莫里森抓过通讯器,“我会伺机下达行动命令。” 负责商谈的死人帮正在与一名资料里见过的黑爪说话,想必他们没有过多的寒暄,开始检查死人帮手里的样品:几把手枪和特制的C4。黑爪点头后,他们登上一辆小面包车,驶去别的地方进行交易。 “他们走了。”莫里森说道,“白色九座面包车,无车牌。如有发现立刻通知。” 他们等了一会儿,直到源氏通报面包车出现在南部盯梢点。“杰克,他们上了一个带电梯的平台,我估计从你的角度可以看到他们。” “好的。”莫里森转向哈娜,“是时候去和杰西汇合了。” 按照他们的早就安排好的那样,如果一切顺利哈娜则需要去麦克雷和莉娜的车子里,为莫里森的下一步行动提供火力掩护。哈娜脱下制服外套,露出一身粉色的运动服。再加上她从后座儿拖出的道具箱子,她看起来就是一名误走入卸货区的迷路大学生。莫里森目送着哈娜离开附近,才移开了目光。 莫里森的神经骤然绷紧——他看见莱耶斯正与拉克瓦站在离自己不远的高处平台上说话,像是激烈的争吵,只能听到拉克瓦拔高声调的只言片语。几分钟后莱耶斯离开了,他晃了几圈便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莫里森现在只能看到拉克瓦和另一名黑爪在平台向海面张望。他从枪托里摸出手枪——一个难得的机会,如果他能就此击中拉克瓦,他们也许会省去一个艰难的围捕过程。 但莫里森只有一次开枪的机会。 他还是决定要这么做,即使拉克瓦安然无恙,他还是可以为小队争取时间撤离。就在他刚要下车寻找射击点,手机在上衣兜里震动起来。他的队友会用通讯器与他沟通,现在还会给他打电话的只有莱耶斯一个人。 莫里森矮下身子,缩回车里。“加比?” “是我,杰克。”莱耶斯的声音放的很低,而背景却异常嘈杂,莫里森猜测是死人帮的人在他们身后,因为他们在叽里呱啦地说西班牙语。 “你安全吗?” “听我说,杰克,拉克瓦没能拿到第三集 装箱的所有物资,托你们的福,拉克瓦不敢贸然行动,而且出了点意外,只有三分之一的货物成功靠岸,其他的则被扣押在佛罗里达。黑爪在和死人帮沟通,那帮小混混坚持要黑爪付一半的钱。”他停顿了一下,“如果黑爪妥协,死人帮将会在半小时内从北撤离,还有……” 恼人的背景声盖过了莱耶斯的声音,莫里森听见有人在尖叫,有人在生气地大骂婊子养的。 “加比,”莫里森重复道,“你安全吗?” “不,该死的,”莱耶斯说了一串粗话,“有个死人帮的家伙撞见了我给你发的短信,死人帮不知道我属于双面间谍,他还恰巧懂英语……我得去处理这个事。” “我现在有机会突袭拉克瓦,你必须撤退……” “我不能。” “加比,如果他告诉了拉克瓦——” “——所以我要去解决这个事。”莱耶斯气息不稳地吼道。现在他听起来像是在某条走廊上奔跑,离那片嘈杂越来越远,“而你,现在去通知麦克雷把守南边,一部分黑爪会从那里撤退。我暂时不知道拉克瓦的行动计划。” “你要是敢去做傻事——” “我必须做。”莱耶斯坚决地说。通话结束,只留莫里森呆呆地盯着发出机械忙音的手机。该死,该死,该死,他小声骂道,莱耶斯这个混蛋,如果下次见到他,一定要亲手剥了他的皮—— 不过现在他需要确定的是自己还能见到活着的莱耶斯。他把手枪放到方向盘后面的储物架上,确保任何危急时刻自己都能在一秒钟之内举起枪来。莫里森猛地轰开一脚油门,车子歪歪斜斜地冲了出去,这引起平台上的一阵骚动,有人在用西班牙语下达命令,霎时间一阵枪林弹雨,几发子弹击中了后挡风玻璃,接着一颗便直接将其击碎,伴随着一声扎进皮质的闷响,嵌在副驾驶的椅背上。 “这他妈的搞什么?杰克?”麦克雷在通讯器里尖叫,“为什么他们突然开火了?” “我在吸引他们注意,”莫里森单手打着急转弯,在集装箱区的窄路里乱窜——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车技竟然能这么好——另一只手把通讯器扯到嘴边,“你带人去南边堵截要撤离的黑爪,最好逮一车或两车的小混混;禅雅塔,我需要你掩护我一下,从塔楼处开几枪……” “你要干什么,杰克?” “去找莱耶斯。” “他还在任务中呢——” “我知道,但我不能让他死在这儿!” 莫里森兜了一圈,身后的追击果然减轻许多,禅雅塔和源氏在远处用轻型狙击枪吸引了不少火力,但莫里森还是有点担忧,因为莱耶斯曾经说过拉克瓦是个专业级的狙击手,如果逼得她用上了狙镜,他的小队恐怕就要有人员伤亡了。 莫里森打量了一圈货区,瞄准了唯有的一栋办公楼,这是他能猜想到的唯一一处莱耶斯可能去往的地方了:电话里莱耶斯奔跑的声音像是在空旷的走廊,而他也透露过黑爪已提前贿赂了岸口的检疫工作室。他把车停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然后选择跑步过去。四周静悄悄的,刚才他引起的一场骚乱已经让大部分黑爪和死人帮慌乱撤离。办公楼的大门是敞开的,大厅一片狼藉,宣传画和门牌上的字母散落了一地。 “加比?莱耶斯?”莫里森冲阴暗的走廊喊。只有回音回答了他。 他开始沿着走廊一间一间的推门去看,大多数屋子都空空如也,偶尔有几个混混躺在地板上不省人事。接着他在卫生间门口停下了脚步,因为那里有一摊暗红色的新鲜血迹,蹭在白色瓷砖上格外的刺目。 “莱耶斯?” 莫里森推开门,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差点让他直接弯腰吐出来。一具尸体躺在洗手台的下面,之所以莫里森断定那是尸体,因为没有活人胸口会露着一个黑洞那样大的创口。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红色,死者一定在生前剧烈挣扎过,砸碎了大理石的洗手台面,公用手纸被扯得到处都是白色碎屑。莱耶斯瘫坐在一旁,闭着眼睛,面色痛苦,手枪扔在脚边。看到他被鲜血染得更深的衬衣,莫里森发起抖来。 他叫着莱耶斯的名字扑到他身边,手忙脚乱地将他浑身上下都摸了个遍,确定他身上没有什么枪眼或者慑人的刀伤,莫里森还扶着他的脖子检查了他的后脑勺,好在那里只有点儿擦破皮和皮肤红肿。莫里森呼出一口气,神经这才放松了些许。他捧住莱耶斯的脸颊,低声唤他: “加比?” 他叫了大概有五分钟那么久,后来还直接打了他一巴掌,这才唤醒了晕过去的莱耶斯。深皮肤的卧底低哼着撑开眼皮,看清莫里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他妈怎么在这?” 现在,大概什么东西都浇灭不了莫里森徒然腾起的怒火。他又甩过去一巴掌,那可比上一次重多了,莱耶斯疼得大叫起来: “你疯了吗?” 莫里森抓住莱耶斯的领子:“你竟然这么急着送死!” “你瞎了吗?我好端端的活着呢——” “所以你杀了他?” “看在上帝的份上,是他先用手枪对着我的!”莱耶斯一边揉着脑袋一边说,“然后我们扭打在一起,再后来他的枪走火了,‘砰‘的一声!他的胸口被炸出个洞。” “如果不是你走了狗屎运,身上开个大洞的人就是你了!就算不是这个死人帮的家伙,拉克瓦,或者黑爪,随便一个人都会因为你是个叛徒而杀了你。”莫里森斥责他,“你怎么能这么鲁莽地直接找他对峙?” “我才是那个充当双面间谍的人,怎么行动自然是我自己决定。”莱耶斯反驳说,“如果我不单独来找他,只要他一通电话出去,我在黑爪的卧底行动直接就被枪毙。你希望这样吗?” “我希望你能活得更久点。” “活着排在任务的后面。我还以为自从当了警察,你就能明白这点了。” 莱耶斯扶着洗手台站起来,然后拧开水龙头,把手臂上的血迹都洗掉。莫里森克制着自己不要在他身后翻白眼,但莱耶斯一副的轻松模样,仿佛几分钟前和敌人厮打、命悬一线的那个人是另一个蠢货,实在令人恼火。 “你现在要干什么?”莫里森问。 “我已经告诉拉克瓦我会自行撤离,”莱耶斯从镜子里盯着他,“所以我会选择回办公室,换身衣服,吃点东西,做个简报。然后回家好好睡上一晚。” 莫里森掏出手机看了看,一条来自麦克雷的短信:抓获黑爪和死人帮各一辆车,已准备押回警署。黑爪只取到三分之一的货,其他物资已缴齐。 “我们成功了。” “但你希望我们能做得更好,对不对?你总把目标定得更高。”莱耶斯冲他挑起嘴角,莫里森不太确定他是真的在夸他,还是在一如既往地犯浑,“你对今天满意吗,队长?” 最后莱耶斯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垂下眼睛,再次抬起的时候竟掺杂了几分温柔。莫里森一边骂着他“混蛋”,一边伸出双臂将他紧紧拥进怀里。莱耶斯用上的力气比他更多,粗重地喘息喷吐在他耳边,如此真实,即使他的皮肤依旧微凉,还残留着残酷现实留下来的红色血液。莱耶斯去吻他的额头,轻声低喃莫里森听不懂的零碎语句。莫里森闭上眼睛,幻想他们正处在印第安纳广袤无垠的原野上(而不是什么血迹斑斑的洗手台,还有一具尸体!)。每当他想从紧张感中放松下来的时候,都会这么做。 “我们得赶紧让后勤组把这里清理了。我真要吐了。”漫长又短暂的两分钟拥抱后,莱耶斯先开口。 莫里森当然表示赞同。 TBC 第六章 Chapter 6 莫里森给警署打了个电话汇报情况,等后勤小组接手后他坐上了莱耶斯的车——这不能怪他,自己的那台警车几乎要被黑爪射成筛子了;只不过莱耶斯以“争斗中脑袋磕在墙上疼得厉害”为由,坐在副驾驶偷懒。他把窗大敞大开,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直到他们回到了办公室,他才扔掉了空的烟盒。 小队一同在食堂吃了点中午剩下的东西填填肚子。莫里森把清点工作都交给了年轻人,这正是他们实践的好机会,而且孩子们的肾上腺素还未完全褪去,处理这点小事绰绰有余。莉娜在堵截黑爪的时候胳膊收获了一点擦伤,但仍旧神采奕奕,正兴冲冲地描述当时的紧张场面;麦克雷则浑身脏兮兮的,据说他在一个坑坑洼洼的泥地里和死人帮缠斗了一会儿。一名黑爪重伤被送去急救,一名死人帮成员死亡,其他的则被立即扣押待审。他们在走廊里路过莱耶斯时冲他吐口水,而莱耶斯只是对他们耸耸肩。 莫里森走到莱耶斯身边,他刚和温斯顿做了简报,莱耶斯趁机冲了澡,现在他身上充满了公共浴室提供的廉价沐浴液的味道。“好了,”莫里森坚决地说,“你现在该去安吉拉那里一趟了。” 莱耶斯皱眉:“我为什么要去那?” “因为你头疼得厉害?” “你不知道我只是在骗你吗?” “我不知道。” 最后他拗不过莫里森,只得让安吉拉抽空给他做了个快速检查,结论是除了后背有一点点淤青和偶尔流血的鼻子之外,莱耶斯完好无损。但事实证明莫里森又低估了莱耶斯的混蛋程度,他临下班接到安吉拉的电话,队医说莱耶斯在邮件里干脆地拒绝了她善意提供的折扣体检与治疗慢性病的医药处方。莫里森关上电脑,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句他的全名,莱耶斯抓着大衣想偷偷溜出办公室。 “你想去哪?”他气势汹汹地问。“算了,不管你去哪我都要跟着你,把话说明白了。” 说罢莫里森便开始收拾背包、披上外套。莱耶斯诧异地瞪着他,显然被他的气势震慑到了。 “你要跟我回家?”他挑起眉毛,“这倒是很罕见的邀请约会的方式。” “所以你们上过垒了吗?”麦克雷插嘴道。莫里森转过头来,吓得麦克雷立刻噤了声。 “我要逼他保证再也不乱来了,”莫里森吼道,“然后乖乖吃了安吉拉开的药方为止。” 莱耶斯不耐烦地嘟囔了两句,莫里森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从办公室到停车场,非常自觉地在莱耶斯摇开车锁的时候钻进副驾驶。 “就是为了那两罐药片?”莱耶斯恼火地说,“我说过了,我没事!那家伙根本就没伤到我!” “我看过安吉拉的片子了,你背上的淤伤要疼好一阵。”莫里森毫不示弱,“我都知道你想做什么了——带着一后背的青紫潜入黑爪,继续你的卧底大业。” 莱耶斯的脸上清清楚楚写着“我正打算这么干”。“如果换成你,你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伤就窝在家里休息。” “这不一样!” “我可没见着哪里不一样……” “噢闭嘴开车吧,求求你!”莫里森咆哮。 莱耶斯真的闭上了嘴巴,不过莫里森猜测他只是太累了懒得和他吵架而已。他们在下班高峰期里堵了一会儿车,莱耶斯一边咒骂纽约糟糕的交通,一边发誓要卖了车直接坐地铁,末了还转头怒视着莫里森,就好像他们困在马路中间全都是他的错一样。 终于,莱耶斯把车成功驶入了某个小区。莫里森对这片区域不熟,但他绝对能判断出买得起这种房子的绝不是什么普通家庭。莱耶斯注意到他正透过玻璃好奇地打量院子中央石头砌成的三排眼喷泉,说:“我以前攒了不少钱,毕竟那阵很忙,没地方花。”莫里森耸耸肩,算是接手了他的说法。 莱耶斯的房子是小区西侧的一栋二层独楼。他伸手点开了客厅的灯,把大衣脱下来,和莫里森递过来的那件一起挂在衣挂上。这里和他的安全屋风格完全不同(当然!),也不像有钱人那样堆满了造型浮夸的昂贵家具,一切都是简简单单的、暗红和深棕的配色 。莫里森忍不住敲了敲一处大理石做的隔断,确定这是真材实料而不是漆成石纹的合成板,有些惊讶地缩回了手。 “我从来不带人回这里。”莱耶斯说,“让人进到住处总会向被人看穿一样不自在。” “我很荣幸?”莫里森自嘲。 莱耶斯从碗柜里掏出两只杯子,“不要酒。”莫里森提醒他,莱耶斯便倒了两杯鲜牛奶进去。他们沿着小吧台坐下,不约而同地在餐厅暖黄色的吊灯下享受了整杯凉牛奶——直到莫里森很破坏气氛地把一张单子拍在桌上,莱耶斯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安吉拉的处方单。”莫里森面无表情地说。 “处方单,哈?” “她提到过你的后背有旧伤,怕你的肌肉再次拉伤。” “我说过了,我没事。” “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是警察的本职,”莫里森不解地说,“我们每次任务结束之后都要经过队医的检查与批准,才能执行下次任务。” “那是你,和过去的我。”莱耶斯收走了他手上的杯子,“自从我开始和黑爪打交道之后就再也没这个概念了。如果我倒下,警署无法快速选拔出一个足够优秀并愿意跳入火海的傻瓜来执行接头任务,这就意味着前功尽弃。背伤算什么?” “我觉得如果你死了,那才是最糟糕的!我们曾谈到过撤退计划……” “但事实上我根本分辨不出什么时候应该执行所谓的‘撤退计划’,”莱耶斯打断他,“我无法在无数小纰漏中快速地判断我是应该铤而走险还是全身而退。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在冒险,因为没人想放弃机会。” “你的每次冒险都是在编织一个谎言,一个谎言露出马脚的时候就要编出下一个,和每一个即将戳穿你的敌人徒手搏斗。你的下场只有两个:成功或者害自己死掉。” “谢谢你的提醒。”莱耶斯冷冷地说。 “我们是一个团队,我们不能减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贸然行动会给小队惹来巨大的麻烦?” “团队?好像只有我在充当双面间谍的角色。” “所以你更需要我们的配合——” “你到底在不满什么,莫里森?”莱耶斯的拳头狠狠地砸在餐桌上,塑料花盆摇摆了两下摔下台面,滚落到莫里森的脚边,“是我没有按安吉拉的处方吃药,还是我在和死人帮的搏斗中活了下来?或者你在指责我没有能力执行这个卧底任务?你根本没有资格——” “我没有这样说!”莫里森双手捏着桌沿,力度大道要将它直接捏碎,这样才能克制自己把拳头挥到莱耶斯的脸上,“你执意要在这里吵架?” “你在逼我发火。” “你早就那么做了。” 莱耶斯的眼睛闪过一丝慑人的怒火,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熊熊燃烧。莫里森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被莱耶斯直接抓过了衬衫领子,下一秒天旋地转,莫里森的后脑勺直接磕在冰箱门上,制冷机器在他耳边轰隆隆地运转。莱耶斯靠近他,如果他真的长有剧毒獠牙,一定会毫不犹疑地咬进自己的脖子。 “你到底什么毛病,莫里森?”他低声问,小臂上血管暴起,清晰可见,莫里森甚至被逐渐收紧的领子勒住,呼吸困难,“你为什么一直揪着这屁事不放?” 莫里森艰难地吞了口吐沫,他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袋。“你知道我在那个见鬼的卫生间门口,闻到那股……那股鲜血的腥味时有多害怕吗?我不是冷血动物,如果里面是任何一名同事我都会感到慌乱,更何况是你,你不仅是我的同事,你还是……你还是……” 他说不下去了。莱耶斯松了松力道,他开始剧烈咳嗽。 “我在强迫自己冷静,就像每次解救人质一样,肌肉记忆救了我,它操纵我的大脑凭着习惯推门、端枪、观察,我甚至花了一段时间才鼓起勇气去看那具尸体的脸。” 莫里森吸了口气:“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如果不是看见你在一旁躺着,我大概会忘记怎样呼吸。你瞧,你说得对,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但这样的经历我实在不想多来几次。” 他垂下眼睛不去看莱耶斯,毕竟这种感觉糟透了,几个小时前的那股绝望和慌乱又卷土重来了。 “你终于知道眼睁睁看着在乎的人冒险时的感受了,莫里森?”莱耶斯哼了一声,“你知道我眼睁睁地看着你蠢货在货代公司单枪匹马的行动的感受了?” 莱耶斯一只手掰过莫里森的下巴,嘴唇轻扫过他颤抖地双唇。“你知道当我看见拉克瓦的目光扫向你时我的感觉了?在我十多年的警察生涯中从未感受过的……那种紧张?” “看来我们都是不要命的混蛋。”莫里森无力地笑了一下,“我们扯平了。” 莱耶斯盯着他,积压在他胸腔里的愤怒已经转化为阵阵狂热。他总是这样,面庞冷静,嘴角平平,但眼睛永远寄居着狂风暴雨。莫里森大胆并炽烈地回应着他的目光,盯着他的喉结因为吞咽而性感地上下挪动,细细打量他眼角那难以忽视的细长疤痕——他眼前伤痕累累的男人也许永远称不上完美,但自己已经永远无法忽视他了。 “虽然我们扯平了,”莫里森说,“但安吉拉开的单子还是要吃。” “操你。”莱耶斯锤了他一拳。 ※ 他们又吻在一起的时候,莫里森觉得脑子里的理智像熔丝一样被烧个精光。他本没打算……和莱耶斯在莱耶斯的房子里亲热,他是个(或者曾是个)可悲的保守派,约会几次之后才会带着认真负责的态度上床。但和莱耶斯这种危险的人物在餐桌旁就搞在一起、亲得难舍难分、像个大学生一样依偎在一起互相磨蹭着勃起,也实在是个刺激有趣的挑战。没关系,莫里森热爱挑战。 莫里森本以为自己是个控制狂,但是在莱耶斯面前,他最多只能算是个“有板有眼的人”。莱耶斯的控制欲强得可怕,他的十指紧紧抓着莫里森的肩膀,指甲钳进肉里,根本不在乎他会不会被捏痛;他的舌头横冲直撞,不给莫里森任何喘息的机会。这次倒霉的可不止塑料花瓶,身边的盘子和刚刚用过的杯子都被拨到地下,在莱耶斯那价格不菲的瓷砖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莫里森想低头看看,但莱耶斯伸手抓住他的裆部,不怀好意地来回揉搓,莫里森再也忍不住呻吟。 “少在我面前提安吉拉的名字。”他威胁。 莫里森哈哈大笑:“你在吃安吉拉的醋?” “我只是不想我们独处的时候你还是不停地提她。” “她是个优秀的队医!你倒还总和拉克瓦在一起……” “拉克瓦?有趣。” 莱耶斯开始粗暴地去解莫里森的衬衫扣子,他可一点也没想好好对待它们,即使他知道莫里森就剩这么一件干净的制服衬衫了。那些缝线糟糕的扣子在他的拉扯下蹦得到处都是,莫里森想张嘴抗议却被莱耶斯伸过来的舌头一股脑地顶了回去。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胸口正大敞在外,“这不公平。”他说,然后去拽莱耶斯的腰带。 莫里森活了这么大,从未料到自己有一天会如此饥渴地去解一个男人的腰带。 莱耶斯配合地向前挺胯,这使得他的大家伙在布料后的轮廓更为明显。莫里森渴望又着迷地盯着那块区域,喉咙发干,手指笨拙地在皮带上来回忙活。等那条碍事的腰带应声落地,莱耶斯也把自己的上身脱光了,他精壮的身体出现在莫里森眼前,肩膀宽阔,身形完美,这也是他总被身着制服的莱耶斯吸引去的原因之一——他英俊得令人窒息。 接着莫里森注意到他身侧几处明显的淤青:大片大片、新鲜的青紫色,在他深色的皮肤上并不明显,但在莫里森眼睛里却格外刺目。“天啊,”莫里森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莱耶斯的身体僵住了,“你应该卧床休息,让你的血管好好恢复一下。” “我说过了,我没事。”莱耶斯握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绝对会留下红痕,“我们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 “如果你能向我保证——” “你还不懂吗,我给不了你什么保证!”莱耶斯从喉咙里发出咆哮,他不由分说地把莫里森按在餐桌上,怒视着他;莫里森想到了某种动物,那种凶残的、威风凛凛的动物头领,随时随地都可能发脾气。莫里森因为后背吃痛而呻吟,接着发现自己的裤子被整个拽下,下一秒,莱耶斯宽大的掌心覆了上来,只轻轻收紧上下撸动,莫里森浑身上下都被电流窜了个遍。 “每一步对我来说都是在独木桥上行走,卧底从不做保证,我们都是胆小鬼!” 莱耶斯的手掌摁在莫里森的胸口,咚咚、咚咚,莫里森不断加速的心跳,回荡在厨房里,上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莱耶斯在给他做手活儿,他因为干燥天气而粗糙龟裂的手掌划过莫里森早已挺起的阴茎,啊,该死,即使他还在骂骂咧咧,但依旧保持着让人发疯的节奏上下撸动。这比莫里森自己那些可笑的浴室自慰要好太多……他呜咽着,祈求莱耶斯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停下。 没过多久他就射了,不过这没什么可羞耻的,毕竟这该死的舒服,舒服到他头皮发麻,双眼失神。他在莱耶斯昂贵的木质餐桌上蜷缩身体,等待浪潮过去,莱耶斯就站在一旁,用手纸清理自己的双手。他的裆部还鼓着——当然。 “你还真不会安慰人,”莫里森在喘息的间隙中说,“你从来都算不上一个好伴侣。” “你说对了,”莱耶斯咧嘴笑起来,“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单身那么长时间?” 他凑过来,伸出舌头舔舐莫里森的乳头。“承认吧,杰克,我早就看透你了。”他低声说,“你在乎我,你爱我,你根本没法拒绝我……” 莫里斯的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莱耶斯的小腹上。有的时候,被人毫不留情地揭露内心总会让他感到恼火。 “大概找不到比你更混蛋的人了。” 他骂道,然后跳下桌子。他只走了几步,就被身后人整个儿扑住。他们扭打了一会儿,伴随着几个粗暴的吻、没轻没重的互相啃咬和不堪入耳的脏话。高潮过后莫里森的双腿根本使不上力气,最后他面朝下被扔进沙发,莱耶斯像豹猫一样敏捷地趴伏在他后背上。 “让我操你,杰克。”莱耶斯在他耳边说,带着危险的笑意,“我得让你知道你男朋友不完全是个混蛋……他的老二能让你爽到忘记自己的名字——你相信吗?” 莫里森冷笑一声:“有待证实。” 他真的有把莱耶斯惹怒的本事。叠在他后背上的人不安分地在他屁股上又揉又捏,指肚故意在股缝间来回磨蹭,细小的酥麻令莫里森难以自抑地从唇齿间泄出一声呻吟,当莱耶斯终于把手指推进去时,疼痛令他弯折身体,抖个不停。 “操。”他吼道,感受到莱耶斯的指尖在他肠壁的包裹下缓慢旋转,“你就不能慢点吗?我可是第一次做这个!” “不行。”莱耶斯粗鲁地说。 “也许我就应该把你晾在那儿,硬到痛死为止。” 莱耶斯露出一个假惺惺的微笑。“想象力可真丰富,杰克。”他伸手把莱耶斯的脖子摁进柔软的沙发垫——然后急不可耐地又推进两根手指。莫里森试图回忆小时候经常玩耍的玉米地来让自己放松,但这完全没用,他的肌肉僵硬得像是被施了石化咒;这个角度他们没法接吻,莱耶斯像按摩师一样用空闲的那只手在他的敏感处——腰部的两侧上施加力道,莫里森这才冷静下来。莱耶斯转动指头的时候,他才恍惚地意识到人类竟然可以分泌这么多的肠液。 “你真是令我惊讶。”莱耶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一点也没后悔把你掰弯。” 莱耶斯的手指触碰到他的前列腺时,莫里森的心脏都停跳了一拍——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被闪电劈个正着也不过如此。快感疯狂地席卷了他的躯体,如同陷入松软的沙子,一点一点将可怜的意识吞个一干二净。失去大脑控制权的莫里森又会做什么呢,只有呻吟和哽咽,求莱耶斯慢一点,或者“赶紧操进来”。 但莱耶斯抽出了手指,直接把他凉在那里。莫里森扭头发现他从沙发坐垫下面摸出个安全套,正用嘴撕开。 “你把安全套藏在沙发底下?”莫里森哑着嗓子发笑,“你到底和多少人在这里做过?” “就你一个。”莱耶斯答道,“有备无患。” 当那根完全勃起的家伙真的顶在莫里森的屁股上时,他才真的感到了恐惧——莱耶斯的老二太大了,他的龟头才堪堪挤进去一点,即使莫里森湿得一塌糊涂,他还是感觉涩得要命。莱耶斯的掌心都沁出了汗,摁得莫里森的肩胛骨直痛。后穴被缓慢开垦的过程既新鲜又令人恐慌,他不知道莱耶斯的阴茎还要送进去多少才会停止,也无法估计一点一点叠加的快感要把他折磨成什么样子才会善罢甘休。莫里森在痛苦和快感中难以自辩,而莱耶斯混杂着西语的低喃无疑是绝妙的催情剂……莫里森飘起来了,他在欲望的浓云上方漂浮,身体却越来越沉,陷入沙发,陷入地下——永无止境地坠落。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是从他的男朋友毫不留情地加速抽插,莫里森终于松开了紧紧咬着下唇的齿列、开始控制不住地尖叫。他听见莱耶斯因为用老二成功翘开了他的嘴而自负地大笑、冲刺得更猛。他说:“就是这样,杰克,叫出来,叫出来——你感受到我在你的体内了吗,你喜欢吗?你他妈的爱死了吧?”。身体最放荡的一面被身后的人贪婪的收进眼里,莫里森本应感到羞耻,但他的身体却劝他不必克制,他只需要尽情地呻吟和尖叫,莱耶斯会给他一切他想要的:把他操到沙发垫下面去,让他享受这个世界所有的快感。 起先莫里森还在断断续续地催促:“快点……再快点………”几分钟过去,呼吸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猜自己一定是缺氧了,意识开始乱飘,沙发咯吱咯吱的声音、囊袋拍在屁股上的声响,还有莱耶斯嘶哑的呻吟像是从天的另一边传来,忽远忽近。莫里森知道自己快要到了,他正仰面漂浮在情欲的海浪里,起起伏伏,海水冰冷但他却浑身发烫。这种感觉真是太他妈的好了!他毕竟已经完全丧失了语言能力,只能用脏话他来形容这种从未体会过的汹涌激烈的快感。 莫里森经历了他人生中最棒的高潮。 他的喉咙发出绵长的、没有意义的音节,身体触电般地弓起,一股脑都射在小腹和沙发垫上。莱耶斯和他一同释放,像一只大型动物一样跪扶在他的背上。莫里森的听力比他的视力回来的要早一点,他听见莱耶斯瘫软地滑下沙发,倚着沙发垫坐在地板上。 “抱歉毁了你的沙发。”莫里森说。他每吐出一个单词都要喘上两下。 “去他妈的沙发。”莱耶斯粗声粗气地回答。 好在做爱后的尴尬并没有存在于莱耶斯和莫里森之间,相反,惬意与慵懒在两个人中缓慢弥漫开。莱耶斯的后脑勺就在莫里森的眼皮下面,让他能仔细地看看他微卷的深色碎发,以及他线条冷峻的鼻梁和下颌。 “我还记得我的名字。” “什么?” “你说,你会操到我忘记自己的名字。你输了。” “总得留点惊喜给下一次。” 下一次——没错,他和莱耶斯或许会有数不清的下一次,毕竟他们现在看起来都对性爱上了瘾。莫里森仰面对着天花板,还有悬挂在天花板上的那盏暖黄色的玻璃灯,伸手漫不经心地穿过莱耶斯的发梢来回拨弄。 “我并不是想一直追在你屁股后面婆婆妈妈地唠叨,我知道你很烦,”莫里森开口,“我只是——我只是有点慌了,但不敢承认罢了。虽然我们都知道这份工作的危险性,但当自己第一次与死亡挨着肩膀,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害怕,尤其是我身边的人,尤其是你。” 一阵短暂的沉默。“我知道。” “你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危险,你一定会觉得我太稚嫩。你是对的,我第一次成为队长,带领年轻人与黑爪、死人帮面对面抗衡,压力和肾上腺素令我特别容易发火……”他发出几声干笑,“我只是希望你能活着。” “活着也是我的目标,”莱耶斯轻声说,“毕竟……毕竟你是我灰色世界里唯一的一抹颜色,虽然你总鲁莽又固执,还蠢得要命。我不想让你失望。” 莫里森微笑起来。他收获了生命中第一个想拼命去爱的人,而莱耶斯收获了一个令他重新感觉到爱的人,即使他们在枪林弹雨和难以预知的命运之下艰难存活,总归是幸福的。 ※ 莱耶斯当然没有费事去给莫里森准备客房,莫里森自觉地跟着他进入卧室,随便找了个干净的枕头就爬上了床。本来他们还拥在一起腻歪了会儿,但最后被疲惫彻底打败了,互相纠缠着对方的肢体就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他是被手机吵醒的。它一定响了很久才把莫里森从晕沉沉的睡眠中拽了出来,他半眯着眼睛,看见莱耶斯双眼紧闭,眉头紧锁,看起来也被电话铃烦得要命。 莫里森花了3秒去读来电显示:莉娜·奥克斯顿。他接了起来。 “杰克,你为什么才接电话?”女孩高亢地声音从听筒传来,“你从不迟到的!” “现在几点了?”莫里森嘟囔着,去摸自己的手表。 “上午九点三十七分,还有三十秒就到三十八分了。给你发信息也不回,猩猩脸在到处找你……” “谁他妈的一大早打电话?”莱耶斯不满地问,而且他离话筒有点太近了。 莉娜的声音像被摁了暂停一样消失了一秒。“哦我的上帝,”她惊讶地问,“你和加布里尔在一起吗?” “莉娜,麻烦你小点声——” “你们在床上吗?” “莉娜——” 莉娜根本没有理他,而是发出高分贝的尖叫——“杰西,你赢了!他们真的睡在一起了!” 办公室的背景音一片嘈杂,麦克雷发出胜利的大笑,最后温斯顿的声音出现,大吼着制止他们再发出噪音。莫里森只能叹了口气,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的人都知道了。” “早晚他们都得知道。”莱耶斯轻描淡写地说。 为了节省时间,他们在莱耶斯宽敞的浴室里一起冲了个热水澡(除了洗澡什么也没做)。莫里森的屁股还在痛,让他走起路来有点一瘸一拐。莱耶斯从药箱里翻出一管药膏扔给他:“你是想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不用劳烦你,谢谢。”莫里森对他不怀好意的笑容比了个中指。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一同出现在温斯顿的办公室。他们的警监正举着两页报纸,遮住了他的整个上半身。 “别装了,我知道你根本没在看。”莱耶斯懒洋洋地说。他和莫里森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你说对了,加布里尔。”温斯顿把报纸扔在一旁,严肃地推了推眼镜,“我一边在为顺利完成任务而欣喜,一边因为手下最得意的两名警探上班迟到而生气。” 莫里森不想做什么辩解,莱耶斯更懒得开口。他们沉默地缩在椅子里。 “不过,首先,恭喜你们。”温斯顿竟然露出一个微笑,“当初我把加布里尔挖来的时候,可没想到能给这位魔鬼凑了个男朋友。”他挤挤眼睛,“我不了解你是怎么做到的,杰克,但能让这个家伙跟在你屁股后面,你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 “所以你想听点细节吗?”莱耶斯饶有兴趣地问。 “当然不!小年轻谈恋爱的事儿我可一点也不想听。我很高兴你们在一起了,不过麻烦在办公室低调一点儿,否则我会担心那群孩子总爱听八卦而耽误了工作。” “我们只是一对儿普通情侣,又不是搞出了什么试管婴儿。”莱耶斯平淡地说,莫里森惊恐地瞪着他,试管婴儿,认真的? “这一点也不好笑。”温斯顿提醒他,“现在我们该谈谈正事了。 “关于昨天的行动,上级都给了很高的评价,我们也从局长那里获得了优秀分局的盖章。虽然这只是一次试水,我们仍旧放任黑爪拿走了几箱物资,但这是个了不起的里程碑,证明我们可以用这种方法继续前行。” “也是最危险的一种。”莫里森补充。 “没错,扮演双面间谍要比卧底还要困难,我们需要给加布里尔更多的理解和——信任。我们知道你在暴露身份的危机下选择与死人帮搏斗,我永远无法对其给出评价, 因为我并不是当事人,但是我理解你、也尊重你的选择。” “谢谢。” “现在你首要做的就是确信并保证拉克瓦和与死人帮相信你依旧再为黑爪效力,一点马脚都要及时上报。这份行动需要卧底与警署密不漏风的圆场,我希望下次发生这种事情时,你有机会向我,或是杰克及时通报。” “我会的。” “谢谢你,加布里尔。”温斯顿转向莫里森,“杰克,你第一次以小队长身份带领调查组围剿黑爪的行动让我十分满意,我不禁在想你天生就是这块儿料,几个警员的反馈也都是赞不绝口。随着卧底行动的成功,我会不断为黑爪调查组增员,扩大我们的团队,你要学习的还有很多。我并不想给你太大的压力,毕竟带队能力不是集训就可以培养出的东西,你需要经验,成年累月的经验才铸就一个出色的领导者。” 他的双手在办公桌上交叠。“你们要开始在不同的路上大展拳脚了,现在是最后一次可以退出的机会。” “我不后悔。”莫里森先回答道。他转头去看莱耶斯,那名出色的卧底面容坚毅,目不斜视。 “我不会退出。” “很好。”温斯顿把两个文件夹递到他们的手上,“那现在来看看你们的下一次任务。” ※ 莫里森放松身体,让自己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舒展得更舒服一些。莱耶斯跨过变速杆,以一个奇怪的姿势与他接吻。一个个黏糊糊的吻落在莫里森的额头上、鼻尖上、嘴角上,这可不是莱耶斯的风格,但莫里森猜测昨晚的睡眠没能让莱耶斯完全体力充沛。莫里森也一样,身体乏的要命,只想阖眼睡觉。 几分钟前他们得以用“新任务的背景调查”从办公室逃了出来,摆脱掉孩子们叽里呱啦的追问。哈娜不停地在问“亲吻杰克的感觉怎么样?亲吻加布里尔又是什么感觉?”。莱耶斯的回答是“像在亲硬邦邦的棉花糖”,而莫里森告诉她,亲吻莱耶斯和亲一头发情的公牛没什么区别。 麦克雷直接送了莱耶斯一盒大尺寸避孕套(带螺纹凸点,还有闻起来有点恶心的那种香草味)。“打折的时候在亚马逊买的。”他愉快地说,“就当是庆祝你们终于上垒的礼物。噢对了,你能不能透露下你们在哪儿做的?下次去你家串门我会避开那里。” “餐桌上。还有沙发。” “谢谢你,莱耶斯,我想我大概不会再去你家喝啤酒了。” 而莫里森接到了安娜的电话,他怎么也想不通安娜是如何在第一时间得知这件事的。 “我真为你们两个蠢货感到开心。”安娜的语气让莫里森想起自己的奶奶,“你大概不知道加布里尔忍了多久,你可以问问他想着你的名字给自己做了多少次手——” “安娜!我在用办公室的公放电话!” “噢,好吧,抱歉。”安娜大笑道,“也许我们可以聚聚,我们三个,互相说说对方的糗事什么的。” “我很乐意,”莱耶斯冰冷冷地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埋头处理报告,“给我讲讲农场小子在玉米地里光脚乱跑的生活。” 所以他们第一次发现躲在车里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他们先花了二十分钟小睡(莱耶斯的呼噜震天响,莫里森用手机录下来了),然后被午后刺眼的阳光晒醒,然后像两个连体婴儿一样粘在一起。莫里森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他的手掌像是贴在莱耶斯的身上撕不下来,就像莱耶斯根本不肯把他的嘴唇从自己的脸上移开一样。 等他们亲累了,两个人终于得以安安静静地聊会儿天。莫里森一股脑地说了很多以前的事——他们怎么考上的警校,决定离开农场,离开印第安纳,从没出过家门的傻小子怎样顶着一头不修边幅的金发在巨人国纽约闯荡。他把自己最羞耻的那一段也讲了出来,就连安娜都不知道:他曾被一个同学(骗子!)拉去做平面兼职模特,信誓旦旦地保证他可以上时尚杂志,结果他只登上过男性杂志的封面。过了好久才发现最可怕的是自己掉入了狼堆,那帮搞摄影姑娘的一见他脱上衣就好像被袭击了敏感点。最后他只能逃之夭夭,违约了合同。 “我把这个故事告诉了你,你就得发誓和我一样,把秘密带到坟墓里去。” “上帝会喜欢这段的。”对方嘲讽道。 莱耶斯也讲了一些在洛杉矶的事情,那些他曾在温斯顿那里听到的故事,从莱耶斯嘴里说出来显得更加阴暗,晦涩。他说他已经失去了洛杉矶所有美好的回忆,在他脑子里最清晰的一段便是那晚他加班回家,推门发现与他同住的姑妈倒在血泊里抽搐,她白色的睡衣已经染成红色;他的父母在楼上尖叫,摔东西和枪响让他的血液瞬间凝固。那是他第一次杀人,即使他后来因此获得了奖章,却高兴不起来。莱耶斯把他的父母送去德国波恩,帮助姑妈在加拿大的一所上等的医院治疗、养老。他每年都会休假去一次波恩,呆上两周。后来莱耶斯学会了怎样用脏话和扑克脸来保护自己,别人对他反感,自然不会有人想去了解他。 “你现在是除了我和海关系统外唯一知道我父母在哪里的人。如果真的有一天我……你还可以去看看他们。他们是老古板,一定会喜欢你的。” “别这么说。” “我已经把这项要求写在遗嘱上了,就锁在办公室的保险柜里。” “加比。”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你不能死,温斯顿还指着你帮我们拿年度最佳分局呢。”莫里森装用严肃地口吻说,“你还没把我操到名字都不记得呢。” 莱耶斯挑起一边眉毛:“你总是能让我干劲十足啊,杰克。” 车载钟表发出下午两点的提示音时,他们才意识到该活儿了。莫里森嚼了点儿薄荷味的口香糖来让自己清醒些,边翻动资料夹,在地图与导航上做好标记。莱耶斯发动了车子,他们离开了警署的停车场,像那些普通的日子一样,作为警探搭档共同出行。 莫里森扭头看向窗外,熟悉的街道从他眼前迅速掠过;莱耶斯的车依旧开得急躁,来回儿超车,晃得人头晕。莱耶斯拧开收音机,两个人开始为了听什么电台而争吵。后来他们争吵的内容又从歌曲转到工作上,莱耶斯坚持要先去找他的线人探探口风,而莫里森认为去市政厅与相关人员沟通更有帮助。最后莱耶斯妥协了,理由是市政厅离这里更近一点;作为感谢,莫里森在红灯处探身给了他一个吻。 ※ 除去四季更替、两人相爱,一切都没有改变。 Fin